[回想] Český Krumlov 的五瓣玫瑰祭典 @ Red Queen Theory

我不會忘記Český Krumlov的五瓣玫瑰慶典。

我們在祭典的前一天抵達這個寧靜的小鎮。在下榻的飯店放了行李後，就隨意走到附近的一家咖啡廳 (Piazza D'oro) 去吃飯。我不記得我在那裡吃了什麼，但我從那天之後，待在 Český Krumlov 的每一天都去光顧那間咖啡廳 – 原因不是因為他們有什麼山珍海味還是稀有佳餚，而是因為他們有一杯40捷克幣的 Ice Tea Mojito – 冰紅茶混入揉碎的薄荷葉、萊姆汁、和些許的糖粉。紅茶的微香、薄荷的清爽、和萊姆絕妙的酸甜味，讓我一喝就上了癮，從此非每天去報到一、兩次解癮不可。同行的娘親雖沒給 Mojito 迷住，也相當喜歡他們各類混了果汁的碎冰。無怪乎這間咖啡廳在飲料的 menu 上明白寫著「一杯好的飲料需要花上一番時間準備，請耐心等候」這樣的字樣。

酒足飯飽後，決定趁城堡還沒被隔天即將揭幕的慶典的人群占滿前，先去看看。Český Krumlov 果真是個小鎮。從咖啡廳走不到十步路，回到小鎮的中央廣場，從遊客中心旁的小徑走五十公尺、經過住宿的德弗扎克飯店，走上橫越Vltava河的一座橋，沿著主要道路走個一百公尺，右手邊就是城堡了。若期待這間城堡會像各國皇室的皇宮那樣鍍金貼銀、珠光閃閃，到處都是衣衫飄飄的神祇或天使，那就要大所失望了。這不過是 Český Krumlov 一帶領主的居所。以地方貴族來說，已是相當奢華了。就我看來，襯著這樸素的小鎮，城堡美得恰如其分。再者，有多少鍍金貼銀的城堡，會在無水的護城河裡養熊? 沒錯，我走上 Český Krumlov 城堡的橋時，看四周的人們都伸長脖子往下看，這才發現已長出樹叢的護城河裡，養了至少兩隻傭懶吃著紅蘿蔔的熊! 這或許沒什麼大不了，但預料之外的可愛驚喜總是讓人心情激昂。

信奉「有塔必爬」準則的我，進了城堡，自然也登上了城塔。從塔上可以清楚俯瞰這個以紅色屋瓦拼成的珠寶般的小鎮: 黝綠色的 Vltava 河靜靜圍繞著城堡，在河彼岸則是一片片被道路切割成扇狀的古老房屋。在河畔的 Eggenberg brewery garden，已可見到為慶典而搭起的藍色蓬子，蓬上飄揚著五色五瓣玫瑰的旗幟。光是看見那旗幟就讓人興奮不已。

而雖說這城堡不是凡爾賽宮或新天鵝堡，倒也不是就一個護城河加城堡就完了。越過城堡後走上架在山坡上的石橋，還有個規模不小的花園。後來才知道，以 Český Krumlov 這樣的城鎮來說，此城堡占地要算是相當廣大了。

從城堡回飯店的路上，隨手的路邊買了一個甜餅 – 我始終沒記住它的名字，是麵皮撒上糖粉和配料，捲在圓筒上烘烤的甜食，有杏仁和肉桂等口味。這也成了自 Mojito 後，第二個我每天非吃上一個不可的食物。

這一天的晚餐因貪圖城堡的景致，選了個有能眺望城堡的陽台的餐廳，才發現踩到意外的地雷。這大概是整趟旅行中最難吃的一餐，但為了那景致，也就罷了。

隔天不知道為什麼的，兩人都在五點多就醒來了。我們面面相覷，然後說「那就去等日出吧。」

我們在無人的巷道裡穿梭。

前晚吃飯時已經知道哪條街是正對著城堡的。我們就沿著那條街走，來到像是個迷你公園的空地上，等待日出。

我們等了許久，才發現要等到太陽完全升起是不可能的。搓著冰冷的手腳，我們回到了旅館。不習慣意外早起的我，又這樣倒回床上睡回籠覺。等醒來時，太陽早已高掛在天空。

慶典要到下午才開始。我們隨意沿著 Vltava 河漫步。河水鏡面般倒映出兩岸房屋和不遠處起伏的綠色丘陵，美得像是童話裡的景色。

明明在太陽下是溫暖的，我卻選擇在此時走入遊客中心旁的中古世紀酷刑博物館。娘親無奈地跟著我走下石梯，「欣賞」那些殘忍的工具: 騙徒的骰子、烙鐵、剁指頭的鐵刀、拔舌的鉗子、針椅、繪著將受刑者兩腳綁在木柱上倒立然後從兩腿間剖開軀體的中古世紀畫、總覺得有些諷刺的正義女神的畫像，等等。

走出黑暗時代的折磨，回到陽光普照的地面。此時河畔的 Eggenberg brewery garden的綠茵上，五瓣玫瑰慶典已揭開了序幕。仿著16世紀的貴族孩童們間的競賽，身著不同顏色短衫的孩子們以接力的方式，手持黑色球拍，像在打乒乓球那樣將球從草地的一頭運到另一端。有趣嗎? 不，其實看得還挺無聊的 – 不就只是個步調緩慢的大地遊戲嗎?

我們放棄將孩子們的遊戲看到底，到城堡外的市集去。城堡外道路兩旁的每一寸土地都被攤販占據，賣的是各類麵包、碳烤香腸、陶鍋、皮革製品、彩繪磁磚、釘裝書、現織的麻衣、手工極細的木雕、和木偶。

人潮漸漸湧進小鎮。該是迎接慶典的時候了。

中央廣場上，剛主持完貴族孩子間的遊戲的年輕主持人上了台，以捷克文說了一大堆話 – 但大概就是在告訴平民百姓們城主新娶了年輕貌美的妻子，正要趕回來舉辦盛大的慶祝典禮。

那一天，我的日記寫道:
『今天下午，城主剛宣布了婚禮將在明日舉行，而今天就開始了各式各項的表演活動。街上充滿了看熱鬧的人，從穿著棉布束腰的村女到穿著天鵝絨華服的貴族們都有! 街道兩旁，小販們兜售著手工藝品和熱騰騰的麵包，嚴重威脅著荷包。晚上，中央廣場上搭著的戲台開始了一連串的娛樂節目。為了要讓明天領主看得過癮，可是準備了各種驚奇的演出 - 有妖嬈美豔的東方舞女跳肚皮舞，她的伙伴不但可以躺針床，還可以吞火跟噴火! 有慶典絕少不了的雜耍藝人，有從他村請來的樂隊，還有雄糾糾氣昂昂的鼓隊。最後，從城堡那一端，一長列的村民和貴族們持火把行進過城區，讓遠近而來的觀眾們看個過癮。現在已經是十一點了，但外頭還喧鬧著。今晚，各酒吧是高朋滿座，廣場到現在都還有著樂團在演奏，據說要到過了午夜才會歇止。相信明天，等領主和他年輕貌美的新娘到來，一定會對居民們為他做的安排感到滿意吧!』

慶典第二天。

在娘親的協助下打扮妥當後，出發到 Eggenberg brewery garden 去湊熱鬧。草地上早已架起許多遊戲。一名男孩坐在一個倒著的酒桶上。酒桶下連著交錯的木條，木條下有輪子，輪子卡在兩條平行的木軌上。男孩身後，一名身著白色棉衣、紅黑條紋褲的男子用力推著酒桶。男孩身不由己的向前衝，手裡拿著有他兩倍身高長的尖端木棒，試圖在酒桶通過上頭懸著的木桶時，以木棒穿過木桶下突出的圓孔。要是成功的話，木桶就會在男孩通過之後才傾倒出內容物。不成功的話，就會被淋個稀哩嘩啦。不用想，男孩被潑了一身水。

不遠處，前晚表演吞火和豔舞的一對異國藝人正在準備他們提供的遊戲: 以十字弓射五尺外的動物立牌。

幾名劍客在樹下坐著喝啤酒，看見我經過，揮手向我招呼；他們身後的烤香腸攤煙霧裊裊但乏人問津 – 畢竟還不到肚子餓的時間；彩色帳蓬下，幾名二十一世紀裝扮的平民在比賽穿盔甲的速度；戴著墨鏡的肥胖修士雙手叉腰，睥睨人群，像是不屑於參與俗世的娛樂。

鼓聲隆隆。主辦人一聲喲喝，劍客手中擲斧拋出，連塗著紅色十字的白色木板的邊都沒沾到。群眾大笑。我鼓起勇氣上前嘗試，才發現那擲斧看起來不過薄薄一片鐵，可重得很。鼓聲隆隆，主辦人一聲喲喝，我使盡吃奶力氣擲出，擲斧穩穩的插進草地，距離紅十字是可恥的遠。再試一次，這回擲斧打中白色木板，卻因為斧鋒偏了而彈開，還是落在草地上。害怕下一次會射中圍觀的群眾，我不敢再試了。

與brewery garden的友善競賽相比之下，城堡外草地上的對決就要無情多了。層層群眾圍起的圈內，兩方劍客不知為了什麼理由起爭執，彼此怒視叫罵，終至拔劍相向。刀劍相擊，草地上橫趴的屍體越來越多。最後勝利的一人俯視著死去的戰友，不禁仰天長嘆。

彷彿是在諷刺這些劍客的不幸，午后，在白色庭院內，巡迴各地的布偶戲團上演了一齣歡樂搞笑的「三劍客」戲碼。

但以上這些娛樂終究只是為了迎接領主和他的新妻子而作的熱身。下午三時，人群漸漸湧向Eggenberg brewery garden，等候貴族和領主夫婦的到來。

伴著震耳欲聾的鼓聲，Český Krumlov 的貴族們進場。他們穿著綴著珍珠穿著金線的天鵝絨華服，在手持五瓣玫瑰家徽的童子領導下，緩緩走入，在有著藍色遮蓬的臺上一一坐定。

終於，領主和他新婚的妻子出現了。接受過眾人的祝福，他們在臺子中央的兩張椅子上坐下。

就在主持人要開始進行慶典時，忽然就下起了大雨。前一秒還乾燥的大地，下一秒就被冰冷的雨水侵蝕。貴族們有遮蓬為他們遮雨，我們這些平民可就沒這麼好運，紛紛逃向最近的大樹。每一棵可利用的樹下都滿滿站了一圈人，那景象多少是有些好笑的。

急雨來得快也去得快，不到五分鐘就停了。遮蓬上積了水，幾名劍客就用競賽用的長槍向上頂，將雨水引開。

慶典再度進行。這回的表演就是上午已和平民模擬過的遊戲: 比穿盔甲的速度。只不過由貨真價實的劍客演練起來，要更好看些。本以為貴族們會繼續留下來看之後的擲斧遊戲，但遠途歸來的領主夫婦大概是累了，在此刻起身離去。可惜他們沒看到之後的擲斧有多搞笑 - 且不說其中一名劍客硬是要出風頭，為了證明自己擲斧技術高超，叫他的一名同夥躺在草地上當標線哩!

表演罷，眾人離開 brewery garden。慶典依舊在城中各角落舉行: 噴火藝人又表演了一場噴火、受邀而來的樂者們上台吟唱詩歌、攤販依舊在賣香噴噴的烤麵包和煙燻肉串。在中央廣場上，來自大陸各方的人士會集交流: 從聖地歸來的十字軍士兵、衣衫襤褸的無國度乞丐、偶爾也要向酒精屈服的修士修女們、穿著小背心正在吞雲吐霧的中東男子、和女兒在廣場上翩翩起舞的貴族。動作整齊劃一的劍客們，在一個指令下通槍管、塞火藥、然後鳴槍 – 槍聲之大，彷彿可將耳膜震破；城堡內的面具廳裡，上演了一齣混合了舞蹈和音樂的愛情喜劇…人們的笑聲、食物的香氣、音樂的旋律、時遠時近的鼓聲，漸漸融合為一，彷彿整座城和其中的人們，都在為了同一個節拍而舞動: 慶典的節拍。

然後在午夜十二點，收尾的高潮戲到來。從城堡南段的河畔放起了炫目的煙火。紅色的火花在黑夜裡綻開，象徵慶典名義上的收尾。但狂歡在河水兩岸持續到深夜，各酒吧是高朋滿座，喧鬧之聲不絕於耳。且這歡樂還會持續到煙火後的隔天: 劍客們還會在城堡外草地上爭個你死我活，雜耍藝人還會再表演一次在頭頂蘋果的同時腳踏單輪車並手擲三束火把(唔，而且還抽煙)，賣麵包會努力在最後一天把麵包賣完，而我最愛的咖啡廳，也還是會為我再做一杯Ice Tea Mojito。靜靜環繞著小鎮的Vltava河上，依舊會有許多划著小艇的愜意人們。

我終究還是離開了 Český Krumlov。但這個小鎮帶給我三天如夢般的回憶。總有一天，我會再回來，參加五瓣玫瑰的祭典。

========= 後記 ============

這是遲了快一年的 Cesky Krumlov 遊記。時隔 10 個月，我還能把細節記得這麼清楚，除了要歸功於當時照的五百多張照片外，也是因為我真的、真的非常珍惜那段回憶。

我是個愛做夢的人，而且是中古世紀的夢。

而五瓣玫瑰慶典圓了我的夢。

不是說這個慶典有什麼任何部份很突出 - 其實不，要說吞火噴火躺針床，不是沒看過，也絕對有更精采的雜耍、鬥劍、舞蹈、布偶戲等等。

但是慶典是一種氣氛。

當整個城鎮有一半的人穿著古裝，走一走就會看到鬥劍、噴火、舞蛇、麵包攤時，很容易就可以感染那種歡樂的氣氛。

重點不在表演的精采，而是表演者和觀賞者的心情。

而且，我也成為了慶典的一部份。雖然穿的比不上天鵝絨華服的貴族，至少也會有貴族夫婦跟劍客要跟我合照 (笑) 那是種很棒的感覺，真的。

有興趣看我落落長的遊記的人，我強烈建議看完去看相簿: 你會在照片裡找到我敘述的一切。只不過照片只能帶出瞬間的影像，我的文字能寫出感受罷了。

這是當時寫的以圖片為主的敘事網誌(因版面關係圖片被扭曲了的樣子@@)

最主要的相簿: http://www.pixnet.net/album/Miska/1814854

影片:
Cesky Krumlov 清晨 (呃，請忽略開頭白爛的對話...=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