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認為「做愛」這個詞欠缺妥當。性事於她,不是make love,充其量來說,只能說是「做愛做的事」。

她對愛沒有幻覺,更清楚發生性關係,並不會建立起愛。性交過後的告白,跟老煙槍說「這是我最後一根煙」一樣可信。男人可以愛,但不能沒有性。因為他們的大腦無法像女人一樣因為一句甜言蜜語而高潮,所以他們用射精來體驗。性之於他們有偉大的意涵,但挶限於腰部以下的範疇。


她曾經相信過性是愛的表現,沒有愛,就沒有性。即使有著父親的例子,她還是曾經傻傻的相信過。

 

所以她真誠的愛,真誠的付出,並在最真誠的時刻獻出她的第一次。交合的第一次是痛苦但感人的,第二次是害羞但美好的,但過了第三次、第四次…當她還體會著每一次與對方纏綿的溫暖時,肉慾似乎淹沒了男人的理智,所以他雖然時時與她共度春宵,卻也和其他女人品嘗了同樣的美好。

 

她發現時是不可置信的,他也是不可置信的,囁嚅許久,似乎是想要告訴她:「跟妳做很爽,可是跟其他人做也有不同的爽啊!」

她大哭一場,哭完才醒悟自己的傻。如果男人都是這般想,那麼她若仍抱著愛了才給的心態,就永遠會吃虧。

 

所以她也不再追究。她不再刻意去尋找愛情,也不刻意尋找一夜情。當她在酒醉神迷之間與一個人起了化學作用,她會放膽地去做,但隔日醒來,她不會咬著被角有所期待。事實上,他們每一個都很快的離去。下一次的造訪時,也不過另一次的短暫化學作用。


她知道這樣,總有一天,寂寞會將她吞噬得一滴不剩。但她是如此害怕,來自複雜的家庭背景,看過母親、自己、和身邊一些朋友的例子後,她實在沒有辦法再相信愛情。或許學校裡還存在著單純的感情,可是經歷過這些不該有的滄桑的她,已經沒有辦法和那些天真的男同學們談情說愛了。


所以她不再思考,只想快樂地渡過每一個白天和夜晚。白天她專心上課,和同學聊天吃飯,晚上她也專心的放縱情慾。

只有在日與夜的交界時刻,她才會有一絲的惶恐。


那麼,她現在所身在的處境,究竟應該要怎麼稱呼呢?「約會」?翻開國語辭典,約會的意思是「定期的約會」或是「邀集、邀請」。太過廣泛了,她嘲諷地想著, 她需要的是一個用來形容「性事之前的預備工作」的詞。這樣想來,只有「前戲」堪用。

是的,她現在所享用的美味懷石料理,不過都只是即將上場的好戲的前奏。她很現實,所以她點了最貴的套餐,明知道自己腸胃根本不會吸收多少,還是全吞下了肚,並歡笑著與對坐的人閒話。


眼前的男子的打扮無可挑剔: 髮型俐落,穿著 D&G 的襯衫,身上散發淡淡古龍水的味道。他有型,但不做作。他很清楚自己的魅力,但他的勾引是開放而不蠻橫的:妳如果喜歡我,我也喜歡妳,那我們且就歡聚一場;不喜歡,那就各走各的路。

 

他高興時,會毫不遮掩的大笑。第一次笑時,引來鄰近座位的人的側目,但當那些年輕的女性發現在笑的是個帥哥,她們不但瞬間原諒了他的無禮,還頻頻對他投注目禮,也不時打量坐在他對面的婉琳。

婉琳漠然面對那些吃人的眼光,很想跟她們說:是的,是的,我知道妳們很想分一杯羹。別客氣,這人胃口大得很,會輪到妳們的。妳們會像我一樣,跟他在有著可以眺望台北市夜景的豪華旅館房間裡對飲美酒。

 

等到酒精攀上腦子,妳們會像我一樣赤身裸體在純白亮潔的床上,身下躺著他矯健結實的身軀,因狂野的吻而腫脹的唇吐著色情的字句,間或因為下身傳來的快感而喘息。

 

妳會不經意的瞥見映著夜色的落地窗反射自己肉體的曲線,長髮散亂,眼裡有妳從未見過的淫蕩。妳為這一刻深深著迷,妳愛上讓妳如此妖麗的男人,但不,愛這個字從來就和性沒有交集…

「喂,妳沒在聽我說話哦!」景茗發現她目光飄移,生氣地抗議道。

婉琳瞬間回神,露出絕美的必殺無知笑容,「我一個字都沒漏聽。」

「那,重複我剛才說了什麼。」景茗緊盯著她。


婉琳嘆口氣。這個男人小時候一定永不缺乏關注,才會到現在還是這樣,時時刻刻要確保對象心裡只想著他,「你剛才說『你覺得台灣的電影生態很糟,都只看票房,所以都不會引進真正好的作品,像是你在坎城看到的什麼我念不出來的鬼法國片。』」

景茗點點頭,「妳不同意嗎? 妳難道不覺得這是件很糟的事嗎?電影是種另類的教育!整天只放那些好萊塢片,根本是在大眾洗腦,還越洗越笨!」

她翻翻白眼,「你跟我說有什麼用?去跟那些管戲院的人講啊!」

景茗一副壯志凌雲的模樣,「我正有此意!」接下來五分鐘,滔滔不絕發表他對台灣未來電影發展的想法,說到激動處,還大拍桌子,嚇壞送菜的服務生,「先生,請問是有哪裡不滿意嗎?」

婉琳安慰服務生,「不,他只是太慷慨激昂了,食物很好吃,真的。」


送走了一臉害怕的服務生,她扁眼看著對桌的人,「你跟其他人約會也是這樣拍桌叫囂的嗎?」

景茗愣了愣,隨即明白,小聲的笑道,「不,我只會跟妳說,畢竟我想妳是念心理系的,應該比較能了解…」

是忍受度比較高吧,婉琳心中嘆息,臉上卻堆笑,「那照你這麼說,Ricky先生,我們吃完,你應該是不會想去只播好萊塢爛片的電影院看電影囉?」

 

其實她本來就有些疑惑。這是他第一次約這麼早。以往都是約半夜直接殺去 PUB 喝酒跳舞,跳完了還有「性」致,就去他下榻的飯店辦事。這次約個晚上六點半吃日本料理,她實在不知道他打著什麼主意。難不成這次他想要先上床後跳舞?

「當然不想,」景茗笑咪咪的,「我另有安排!」


等到計程車載他們到目的地,她有些傻眼,「錢櫃?」

景茗躍躍欲試,「我好久沒唱歌了!」

「我天天在唱的…」婉琳還是有些愕然。這…這怎樣都不算是「前戲」了,是貨真價實的「約會」!

景茗竟然露出一臉哀求貌,「妳就捨命陪君子吧,我雖然沒有費玉清的好嗓子,但至少沒五音不全。我真的很久、很久沒唱了,最近突然很想要唱『苦海女神龍』…」

「是、是,」婉琳嘆道,「我想馬賽大概沒有錢櫃,金髮美女們也不會唱八點檔吧…」竟然還用費玉清作例子,真的是很久沒進 KTV 了。

 

這時候才會覺得,他們之間還真的有年齡代溝,更別說這一對兄弟從國中以後就到國外求學,可說是「不食台灣煙火」。也或許是因為這樣,景茗特別喜歡聽她談學校生活,連帶的像是打 b、聊 msn 這些他沒做過也不會有機會做的事,都讓他聽得津津有味。


看著景茗扯嗓唱「為誰人酒醉,為誰人迷茫,淪落在異鄉的苦海女神龍…」,婉琳想道:那麼,他們的交集在何處?

在同樣享受夜生活和性愛嗎?還是,還有更深層的契合處?

「該妳唱了!點歌點歌!」景茗翻著點歌本,「嗯,一堆沒看過的新歌手…」

婉琳無視於他,直直走到點歌螢幕前,熟練地敲打鍵盤,點了楊乃文「靜止」。歌來了,她拿起麥克風就唱,雖唱得不是頂尖,但唱了這千百遍,早已駕輕就熟,情感十足。

 

唱畢,身後傳來震耳的拍掌和喝采聲。轉頭看著景茗興高彩烈的模樣,她有些詫異,也有些害怕。


這個男人,是這麼輕易就可以讓人愛上的。若不是她已經學過教訓,現恐怕早已淪陷,夜夜思念著他,擔憂他不知道在世界的哪一個角落尋花問柳而暗自垂淚吧?

 

就因為他是那樣的坦白 他從不否認自己有其他玩伴 所以假如淪陷,假如又必須再面臨一次分手,她會更加心如刀割。

所以她必須保持距離,離得越遠越好。


但當她唱完張惠妹的「人質」,景茗從身後抱住她時,她還是全身僵直不能動彈。

景茗好聽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著,「Lita,妳不應該唱這種歌。」

她連發聲都感到困難,努力讓聲音顯得冷淡,「為什麼?」

「因為妳唱的時候,看起來悲傷。」


空氣是靜止的。沉默在斗大的房間裡迴響。

「為什麼…你要約我來唱歌?」婉琳的聲音顫抖著,「我們…不應該…」

「什麼?」景茗鬆開了懷抱,不解地問道。

「我們應該….只是…玩樂的夥伴…」

景茗警覺到不對勁,想要扳過婉琳的身子,但卻被她猛力推開。她低著頭,抓起桌上的包包和外套,站起身來,仍是背對著他說道,「可是你的『想做就做,想玩就玩』,我已經…沒有辦法…」

Lita,你聽我說…」

婉琳轉過來,兩頰縱橫的淚晶瑩閃爍著,「對不起,我破壞規則了…我沒有辦法再見你。再見。」


不讓他有反應的時間,她推開包廂的門,高跟短靴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清脆急促的聲響。經過櫃台,服務生還高聲喊著「歡迎您再度光臨!」,她頭也不敢抬,飛奔下了樓梯。

 

直到出了錢櫃,過了轉角,確定景茗不會追來,她才真正再度呼吸。熟稔地走入SOGO的化妝室,抬頭看看鏡子裡的自己,既想哭也想笑:原來凡爾塞睫毛膏真的是防水的,而 MAC 的眼線筆則不然。

 

努力用面紙拭去臉上兩道可怕的黑色河流,重新補了妝,出了百貨公司,搭上捷運。


她坐在搖搖晃晃的車廂裡,看著窗子映照自己依舊腫脹的眼皮。

一切都結束了。

她以為她能夠心如止水,因欲而行不動情。她只是一直沒碰上能讓她動情的人罷了。且更糟的是,這個人還擺明了就是多情的。


這時,她想起了麗玟。麗玟呢?她看得出來Marc不像Ricky,是個可以專情的人。可是他們之間的交集,又比她自己和Ricky之間的交集差了多少?

一開始認識麗玟時,婉琳對她感到不以為然。她以為麗玟的天真無瑕若不是一種精美的偽裝,就是未經世事的白癡。但和她相處之後,才發現她雖然單純,卻不笨。

 

有些人是靠跌倒學乖,她是一開始就瞭解走路走穩的必要。她願意相信人,卻不會放任自己被騙。之所以一直沒交過男友,不過是因為同年齡的男孩總是比較幼嫩些,無法完全勾起她的情感。


但現在,她和經歷過風風雨雨的婉琳,不約而同地面對了相同的處境。她們的對手,都要比她們不單純太多了。而這一對兄弟所背負的,更是遠勝於大學生。

我贏不了這場戰爭,她想道,還是趁著還沒有全軍覆沒,心還沒碎盡之前,趕快退出吧…麗玟,妳最好也是。


拖著疲憊的心靈和身體,她走向家的大門,卻在相距十尺時因為看見站在門口的男人背影而站定。她全身的疲累瞬間雲消風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從背脊竄起的冷汗。她向前走了幾步,靴子在地板上發出的聲響使得男人轉過身來,肯定了她的猜測。


「爸,你在這裡做什麼。」

 

 

男人轉過頭來,卻是叫著,「秀惠…」

她轉頭,看見身後提著購物袋的母親。母親的臉色是雪白的,「文嘉…真的是你?」

男人竟然笑了,「嘿呀,金假洗襪啦。」


婉琳無法動彈。她在心裡大喊著:不要,媽,不要!


但是母親卻拉著那個名為她父親的人的手進入公寓。進了家門,還催促著她說,「琳琳啊,去泡茶來,還有切顆蘋果…」又一直拉著父親的手,不斷用台語碎碎念著,「啊你都不知道這些年我們是怎麼過的…你咧,你跟那個查某又是安怎…」

「早就分了!」父親擺擺手,「那種查某哦,待了沒多久就跑了。你也知道我當初把事情搞那麼大,實在沒臉回來…」

婉琳默默地泡了茶,削好父親以前最喜歡吃的蘋果,擺上盤,端到客廳。父親看見她,笑顏逐開,「呦,長那麼大,那ㄟ價泥水…」

婉琳毫無表情地看著他,「你回來做什麼?」

「琳琳!」母親叱道。

父親低了頭,嘆口氣說,「你怪我也是沒辦法,我也知道我這些年不在,沒有做到父親的責任…」

「琳琳,妳先回房間去。」母親命令道,「今晚,我跟你爸先談。」


婉琳將房門狠狠甩上。小小的房間裡,只有一張伴過她多年的床,一張書桌,和一個衣櫃。她還記得,父親離開的十年前的那個晚上,母親是如何哭天搶地,指著她說:

 

「都是妳!若不是每天要到醫院照顧妳,妳爸怎麼會跟那個查某跑了?生妳這個女兒有啥用,一天到晚送急診,帳單淹腳目!」


母親愛她,卻也恨她。十年來,她是母親唯一的慰藉,卻也時時讓母親想起父親。有些夜晚,母親為瘋狂所驅使,會毆打她,然後又抱著她痛哭。

 

她漸漸學會了不流眼淚,也學會原諒母親。但她永遠不會原諒父親,也不相信他相隔了十年才回來真是有心要重新團聚。

不,她已經不再相信,男人口中的情愛。


她沉沉睡去,在夢中回憶了許多不願想起的過去,然後醒來,只覺得更加疲憊。悄悄推開房門,探出頭去張望。家裡一片靜悄,想必他們昨晚談到極晚,到現在還沒醒吧?

 

她躡手躡腳地進了浴室梳洗,回房間換好衣服,化好妝,拎了背包就去上學。


天空灰濛濛的,但在雲層後隱隱透出光暈。或許到下午就會放晴了。早晨的空氣是清醒的,使惡夢般的昨夜顯得隔外不真實。早晨的氣氛又是那樣平和、充滿希望的。

 

早餐店裡熱氣蒸騰,穿著制服的國高中學生們在櫃台前等著煎好的漢堡三明治和奶茶,眼神因為早起而迷濛;準備上班的白領族們嚼著蛋餅看早報。

 

誰也不知道這些人昨晚到過何處,做了什麼瘋狂的事。等他們刷過牙洗過臉,換上了另一套制服,生活又好像翻開了嶄新的一頁,誰也不管前一頁的污黃血漬。


她的生活,就好像一張海報。過去寫得清清楚楚,現在寫得淒淒楚楚,而下半格的未來,還是一片絕望的空白。


她在學校後門買了飯糰,走到共同教室,準備上讓人昏昏欲睡的國文課。麗玟已經坐在教室裡,桌上放著一袋早餐,看見她,笑著招手,「咦,妳今天滿早到的耶?」平常婉琳都是上課後五分鐘才打著呵欠走進教室。

「昨晚沒睡好,反而早起。」婉琳在麗玟身邊坐定,吃起飯糰,卻味如嚼蠟。

「怎麼了?」麗玟皺著眉,「妳看起來心情很不好。」

婉琳想了想,決定不要破壞麗玟上國文課的興致,便說,「吃午餐時跟你說。」


這時,門口傳來維翰高聲的笑鬧。兩人不自覺往門口看去,只見晨恩和維翰並肩走進來。晨恩目光一對上麗玟的,立刻把頭撇開,也不理維翰,逕自走到教室最前排坐下。

 

維翰拉不住他,一路和人插科打諢的,來到兩個女孩面前,「哦…今天早餐看起來很豐盛嘛。」放低了聲音,「哎,麗玟同學,說一下,為什麼我一跟晨恩提到你他就變成北極冰山啊?」

麗玟臉頓時刷白。婉琳無奈地瞪了維翰一眼,「你真的是少根筋。」

維翰抗議道,「這位同學,妳這樣說很傷人哦。」

「你就是這樣,才會一直把不到妹啦!」婉琳冷道。

沒想到維翰竟然露出高深莫測的表情,還「哼哼」的笑了兩聲,「這你們就不知道了!這個寒假,我有了極大的進展!我已經正式的脫、團、了!」

婉琳嘴張得大大的,「是哪個眼睛瞎了的女生肯跟你在一起?」

麗玟忙打圓場,笑問,「是在哪裡認識的啊?應該不是同學吧?」

「不是,是在 b 上認識的。」

婉琳沉下臉,「氧氣版?」

維翰哇哇大叫,「我還沒墮落到那種地步好不好!是我國中同學現在的大學同學啦! 因為我 po 了一篇文章提到我的國中同學,剛好她是我同學現在的同學,丟我水球,就這樣聊起來了。啊沒想到就越聊越順,我就約她出來,看了兩次電影後,我抱著被發卡的心理準備告白,沒想到就成了!」

婉琳手一伸,「沒圖沒真相,照片來」。維翰還真的掏出手機,給兩人看大頭貼。麗玟看了稱讚女方看起來是個「居家型的正妹」,婉琳則是嘲諷維翰在照片裡看起來很娘。沒多久,上課鐘響,維翰便春風滿面的回到前排去和晨恩坐。


上完國文課,再趕去上普化,等到中午鐘響,走出教室時,如婉琳所預想的,太陽探出頭來,使天氣略為暖和。為了避免被其他人拖去一起吃飯,她和麗玟沒有回系館,就直接出了前門。找了一家拉麵店坐下,麗玟便問,「現在妳可以跟我說,發生什麼事了嗎?」

婉琳四處張望一會兒,確定附近沒有人在聽,才說,「我跟Ricky分手了。」

麗玟睜大眼睛,「為什麼?!」

「因為我輸了。」婉琳垂下眼,「我玩不起這個遊戲,太昂貴了。」

「我不懂…」麗玟問道,「是因為妳說的,他不肯作承諾嗎?」

「不只是這樣,他們真的跟我們是不一樣世界的人。」婉琳看著麗玟,「我勸妳也斷了,真的。我知道妳不會輕易被騙,可是這真的差太多了。」

麗玟沉默半晌,然後柔聲道,「我很難過妳和Ricky演變成這樣,但是,我已經下了決定我要放手去試。我已經跟景嵐…我是說,Marc在一起了。」

婉琳頓了一下,「妳是說…你們是男女朋友? 他說妳是他的女朋友?」

麗玟點頭。

這下換婉琳啞口無言,「麗玟!他大妳十歲!他還是宏景集團的總裁!妳 -」妳真的以為妳可以在他身上找到真愛?「光是想想,妳敢跟妳爸媽講嗎?搞不好他投資的餐廳還是用妳家的酒咧!」

「我會找時間跟他們講…」麗玟小小聲的說。

婉琳急了,「麗玟!麗玟!妳認真聽我說!不行就是不行!妳一定要跟他分手!」

「我已經決定了。」麗玟小聲但堅決的說。

婉琳絕望了,「為什麼都沒有人聽我說…」她喃喃自語道,「妳也是,媽也是。一定都要等到粉身碎骨了,才會知悔嗎…」

「我很高興妳警告我,」麗玟拍拍她的手,「但我保證不會有事的。」


吃過午飯,回去上完下午的體育課和實驗課,麗玟坐在系學會的長椅上看書,卻始終心神不寧,頻頻望著放在桌上的手機。不知過了多久,手機終於響起,她以光速跳起來接聽,「喂?」

手機那一端傳來景嵐低沉溫暖的聲音,「下課了嗎?」

「嗯。」麗玟甜甜地應道,「你在哪裡?」

「剛出公司。要一起吃晚餐嗎?」

「要!」


十分鐘後,銀色房車再度出現在系館門口。踏著輕快的腳步,她連跑帶跳地竄進車裡,一關上車門就給了他一個緊緊的擁抱,撒嬌著,「我好想你!」

景嵐開心的笑了,在她的額上、頰上、和頸上落下細碎的吻,「妳抱起來真舒服,軟綿綿的。」

麗玟嘟起嘴,「你意思是說我肥嗎?」

「沒有這回事。」吻夠了,他鬆開懷抱,繫好安全帶,準備上路。

「對了,」麗玟突然想到,「Ricky…景茗,他最近好嗎?」

「你說我那天才老弟啊,今天早上不知道發什麼瘋,案子才談到一半哩,就跟我說他要回馬賽了。把工作都丟給我,嫌我不夠忙嗎?」說到此處,他又「啊」的一聲,「該死!我這才想起來,我下禮拜要去大陸,現在先跟妳說一聲。」

麗玟只能愣愣應一聲,問,「要去多久?」

「得跑很多地方,大概一個禮拜吧。」其中一個不得不去的地方是李安瑟說服他投資的美容俱樂部。他總得親自去看一下,確定他們不是把那筆錢拿了就跑,「妳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沒有。」麗玟悶悶地答道。

「真的沒有?」景嵐沒有察覺,兀自說道,「上海有不少好骨董、字畫之類的(雖然店家都很會騙錢),妳不是說妳家有在收藏?或者是茶,有一等的龍井茶跟鐵觀音,我是沒什麼研究,但老是看到朋友買來送人。」

麗玟沒有答話。

景嵐見她沒有反應,想了一下,突然體悟到什麼似的說,「還是…妳要包包?」大學時代交往,他的女友們會在生日時跟他要項鍊、耳環加浪漫燭光晚餐,但照景茗這個隨時代推進的情場老手的說法,現在女人們要的都是包包。

 

景茗說的那個叫什麼?柏金包?凱莉包?反正跟鱷魚脫不了關係。他只看過麗玟帶那一千零一款的Jansport背包,但說不定她其實也有收藏包包的喜好?

麗玟咬緊下唇,「我真的不想要什麼。」偏頭看著窗外,用細若蚊蚋的聲音說,「我只想要你。」


他們去吃了港式飲茶,吃完,麗玟主動提出要去看電影,所以他們就去鄰近的電影院隨便挑了一部剛上檔的動作片看。一如往昔的送她回巷口時,他有些疑惑地問,「我記得妳以前有五點的門禁,現在沒有了嗎?」

「這…」她不想說是自從父母看見晨恩載她回來後,為感謝上天他們家女兒終於「開竅了」,自動將她門禁延到十一點,「我媽是說,有先打電話報備就可以。」

景嵐這才想到,總有一天他也得跟莫氏夫婦面對面的。想到上回千鈞一髮的會面,他還心有餘悸。不,現在還太早了,不管是讓他去面對莫家,還是讓麗玟面對他家。一想到自己的母親,頭又痛起來了。

他將她擁在懷中,頭埋在她細柔的長髮間,嗅著淡淡的洗髮精香。麗玟的手在他的胳臂上游移,最後攀上他的臉,摩挲著帶著短短鬍渣的下巴。兩人無語的對看,夜色勉強透過貼著隔熱紙的玻璃窗,讓他們的面孔都顯得模糊不清,只有兩對眸子熠熠生輝。他們的側影漸漸靠近,最後合而為一。

親吮著她的嘴唇,他說,「我想跟妳睡覺。」

麗玟紅了臉,「你知道我得回家。」

「是,我知道,」他嘆息道,「但我意思不是…我是想要真的跟你一起躺在床上,一覺睡到天亮,醒來,然後去吃早餐。我們還沒一起吃過早餐。」

 

兩次共枕而眠, 第一次在他家(也就是一切開始的那一晚),隔天她就十萬火急的趕回家,第二次在飯店,雖然拿了婉琳當藉口,她怕被拆穿,不敢久留,沒有留下來吃早餐。

「我不知道,」麗玟覺得她已經快要把理由用光了。再一直把婉琳當擋箭牌,父母會把她列為拒絕往來戶的,「我會試試看,但我不能保證。」

兩人一再又一再的吻別,直到時間已經直逼十點五十九分,麗玟才依依不捨的離開。一回到家中,關上房門,夜的冷冽讓她瞬間清醒,並萬分後悔。為什麼明天明明英文課要上台報告,她卻沒有乖乖待在家準備,反而是在外逗留到現在? 打開筆電,想要打報告的稿子,腦筋卻一片空白。

這時,有人在她自動登入的 msn 上敲她。是婉琳。

[妳剛到家?手機都打不通。] 婉琳說。

她急忙掏出手機,才發現是因為看電影前關掉了,一直沒再開機。

[對不起,手機沒電了 >///< 怎樣?] 她回答道。

婉琳的手指凝結在鍵盤上方。她知道麗玟說謊,因為她吃午餐的時候看過她的手機,知道還是滿格,不可能那麼快就沒電。毫無疑問的,她是一整晚都和Marc在一起。

[沒,只是想問你明天的英文報告打好沒? 想借來參考一下 QQ] 

 

婉琳其他科目都還好,就是外文奇差,不像麗玟因為家裡環境,不但英文呱呱叫,因為常跟父母去南美洲洽商,連西班牙文也通。她本來是想要找麗玟罩,沒想到麗玟現在卻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我完了啦  我還沒開始打  冏rz ] 麗玟想到明天的英文課,也是急得一身冷汗。

婉琳嘆口氣,[就跟妳說要小心  妳還是跟他待到這麼晚 =_=

麗玟此刻只覺得像個作壞事被發現的小學生,[我知道錯了啦 >_< 我打完如果你還在線上就傳給你]

[好 加油吧] 關掉對話視窗,婉琳想了一下,決定另外去找救兵。麗玟或許半小時內可以寫完,可是她自己程度差,就算有麗玟的版本可以參考,也還得慢慢爬很久。

 

看了看聯絡人清單,維翰雖然呈上線狀態,但看他暱稱甜蜜到一種噁心的地步,此刻八成正在情話綿綿,實在沒有興致纏他。再看看其他同學,不是不太熟,就是修德文或日文。正徬徨之際,「叮」的一聲,上線的是加入聯絡人後從來沒有敲過的晨恩。

抱著不會有回應的心態,她敲了晨恩 [hi 在嗎?]

等了一分鐘,沒有回應。她關掉視窗,打開word,準備孤軍奮戰時,一個新視窗彈出來,是晨恩:[ ? ]

她苦笑了一下。從沒敲過,一敲就是要對方罩功課,聽起來實在很厚顏無恥。但成績當前,面子算什麼呢?[ 你明天英文報告準備好了嗎 ]

[ 嗯 ]

不愧是晨恩,連msn都用字這麼簡潔。

 

[我快掛了 可以借我看一下你的嗎? QQ ]

又等了三十秒。這個人是用一根手指打字嗎? [ 不行 ]

婉琳有些詫異。她跟晨恩雖然不是麻吉,但好歹平時見面會聊幾句,有一次他上國文課忘了帶書還是跟她一起看的咧,這麼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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