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前言】
  
這份回憶錄初版於星團曆205年。作者希莉亞.蘭絲女士將她在192至193年間的日記彙整後,以第一人稱敘事寫成此書。蘭絲女士在205年寄給本出版社的完稿備錄裡寫道:
                    
我之所以會將這段記載我生命中最關鍵的歲月的回憶整理出版,是為了要讓大眾瞭解當時年少懵懂的我,是如何涉入裘拉亞演變的過程中。
這是個嶄新的時代,但裘拉亞的人民,不應只沉溺於新生的喜悅中,就遺忘了過去。
「唯有記得過去的磨難,才懂得珍惜現今的和平。」這是『流浪者號』末代船長舒拉米特.希伯爾曾說過的話。
這本回憶錄記載的,就是在今日的和平到來前,這世界曾經歷過的動亂的一小部份。
 
鑑於初版問世後得到的廣大迴響,蘭絲女士將這份日記再度更新,除了公開數篇初版未收錄的日記(如她在父親身染重疾時寫下的幾篇),更以精鍊的文筆描繪出一些在日記裡並未記下的事件(如她與遭囚禁的迪科魯瓦.比萊會面的情形)。這使得讀者更鉅細靡遺地跟隨蘭絲女士重訪她當年的經歷,彷彿那些事件栩栩如生的再現眼前。
 
為避免此書雜亂無序,蘭絲女士將事件依一定時間間隔劃分成不同的章節,並為每一個章節命名。
 
                                         XXX出版社
                                                C.A.206 8月
 
 
 
 
 
 
 
 

 
謹將這份粗糙的回憶錄獻給所有愛我與我愛的人 - 
 
父親約翰.蘭絲、丈夫司.勒茲、永遠的好友武騭風、米蘭妲.尼可萊耶夫、愿戟、雪倫、皮耶、芭芭拉娜,以及ARTIV的每一位。
 

【楔子】
 
 在192年的2月以前,我從未想過我的人生會變得如此複雜。
 
我 - 希莉亞.蘭絲,於星團曆172年12月12日出生在巴國南京市。
我的父親是約翰.蘭絲,從我有記憶以來就一直在南京學院的現代文學系任教。教書之餘,父親偶爾也兼任作家的身分,他的其中一本著作<<永夜>>還曾得過星團文學獎。
父親有一頭濃密捲曲的深色褐髮、細長溫和的黑眼睛、酒窩深刻的臉頰及橢圓形的下巴。父親的酒窩臉使得他即使是在面無表情(或說他自認面無表情)的時候也看起來像在微笑。好處是他因此交到許多意外的朋友,壞處是每當他為我的不當行為發怒時,我都會指著他的臉咯咯笑,因為那一點也不像張生氣的臉。
 
我愛我的父親,我的a-pha - a-pha是古地球西藏語裡的「爸」。爸告訴我,我們兩百多年前從地球流浪至此的祖先是住在一個叫西藏的地方,而西藏人是個非常重視生命和輪迴的民族。
雖專職現代文學,爸其實對星團前史、亦即古地球的歷史非常著迷。著迷到我老是忘記他教的是現代文學,逢人便說「爸是星團前史學教授!」
 
爸總喜歡在假日的早晨泡一壺茶,坐在窗邊閱讀一、兩千年前發生在一個早已煙消雲散的星球上的故事。
他常感嘆地說:人性不管在何時何地,都不會有多大的改變
他最討厭不懂歷史的人:那些連「地球流浪者」五個字都不會拼的文盲! 他總是如此稱呼他們。
 
 很不幸的,他的女兒就是這麼一個對星團前史不感興趣的人。從小耳濡目染諸文學名家的典藉著作對我沒有半分啟蒙的效果,而當我9歲被問到將來的志向為何時,竟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想研究蛋白酶」。
彷彿為了向父親證實女兒接承他衣缽的低微機率,我從初等學院畢業時,語文總成績比科學整整低了三個級分。父親看著畢業成績單,沉默了將近一世紀才開口:「妳不喜歡文學嗎?」
 「喜歡,可是不在行。」我回答。
 「奇怪、奇怪,」父親喃喃自語,「妳不是我的女兒嗎?遺傳哪裡出了問題呢?」
 「我不知道。」13歲的我據實回答。
 父親嘆口氣,「那妳接下來想選什麼來念?」
 其實當時我對這個問題還沒有答案。從畢業的前幾個月起我就一直思考這問題,卻始終無法從星際航運工程、基因工程、和太空心理學中作抉擇。但一聽見父親的話,我便脫口回答:「基因工程,a-pha,我想念這個。」
 
 於是,我申請進入南京學院,主修基因工程,開始苦記生物序列,並學習改寫基因。我不想在這裡詳述那段求學的日子,因為這並不是我寫這本書的目的。好了,我知道讀者們在期待知道我是如何和司.勒茲這個人相識的,但在這之前我還必須告訴你們關於我的另一件事:那就是我的母親。
 
 192年時的我,在星際人口資料庫裡的母親那一欄登記的是「海倫.費沙」這個名字。海倫.費沙是誰?她是我從出生到入初等學院就讀前一直照顧我的保姆,是位有著好心腸和美妙嗓音的女人。記憶裡的她,總是將深褐色的長髮盤成髻,並用那雙閃爍著關懷的綠色眼睛看著我,說「小希莉亞想不想吃蛋糕?等嬤嬤烤好蛋糕,就可以配很棒的蘋果紅茶吃了哦!」
 
但她不是我母親。這點,我一直都知道。我想我學會的第一句話應該是「嬤嬤」,也就是西藏語裡保姆的意思。等我再大一點,有時也會叫「海倫嬤嬤」。
 海倫嬤嬤從不忘記強調僅管她愛我、照顧我,卻不是我的親生母親。她有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小孩,和自己的家庭。當我終於大到可以出聲質疑,她告訴我a-pha之所以在母親那欄填上她名字的理由:
 「因為某種原因,妳母親沒辦法和妳在一起,也不能給妳她的名字。可是妳要知道,妳的母親很愛很愛妳,她不是有意要這麼做的。妳可以原諒妳的a-ma嗎?」
 老天爺才知道為何年幼的我會說「我原諒她」。
 
 父親說我從小就是個小滑頭。我想他是對的,因為如此幼小懵懂的我,在入學後每當被要求以母親為題繪畫寫作時,我都會畫出海倫嬤嬤的臉,然後寫道「我的媽媽很愛我…」
可我知道她不是母親,不是組成我一半染色體的那個人。
 
但那又如何?我不在乎我的生母是誰,星團法也不在乎。(編按:星團法並沒有強制規定新生兒必須登記雙親,且登記的雙親必須為親生父母)
 
除了這一點小疙瘩外,我的童年過得美滿又快樂。海倫嬤嬤對我的照料無微不至,讓我吃得好穿得好,還培養出對歌唱的興趣。
 
父親常常在假日帶我去爬山。天知道我多愛登上山頂的滋味!一步一腳印地走過山道、涉過惡水,最後站在冷風颼颼的山峰俯瞰遼闊天地的感受總令我難以忘懷。我喜歡那兒景致的壯麗和孤獨。我會坐下,然後對著高低迭起的山嶺高歌。我唱海倫嬤嬤教我的歌,她會好多好多歌,現代的、古老的、史前的,她都會。
 
現在回想起來,我會覺得那是人一生中能感受到溫暖的時刻:記憶裡總是柔和昏暗的燈光,以及嬤嬤常穿在身上、總散發小麥粉和薰衣草味道的卡其色圍裙。來時匆匆去也毫無預警的小黑貓露露,喜歡在嬤嬤坐在沙發上休息時,繞著她的腳邊打轉兒。嬤嬤會故意蹙起眉頭,憐愛地責怪牠被寵溺了,但其實我看得出她對露露如此依賴她感到自傲滿足。她疼露露,用責備的方式表達對牠的關愛,就像對她自己的兒女一般。
 
 我幾乎沒見過海倫嬤嬤的親生兒女們幾次面。僅管年紀相仿,海倫嬤嬤卻很少帶他們到她工作的地方來。她有一個大我四歲的兒子,再來有一個與我同年的女兒,最後有個小我兩歲的小妹妹。
有一次,海倫嬤嬤帶那與我同年紀的女兒翠斯妲到家裡來,說是因為家裡沒人看顧。她的女兒從頭到尾沒說超過三句話,而那三句不外乎是「好的」、「我知道」、「廁所在哪裡?」
我不敢告訴海倫嬤嬤我不喜歡她的小孩,雖然她常常向我抱怨:「我家那孩子怎麼就沒妳聽話呢?」我表面上不動聲色,心底卻暗自得意。我想我固執自恃的性格有部份便根源於此。
 
我以為海倫嬤嬤會陪伴我一輩子,但事與願違,初等學院畢業後,海倫嬤嬤就因為丈夫調職之故,移民到美山去了。我以為我們會一直保持連繫,但她開始不停地搬家,最後終於失了音訊。
 
一直到我結婚快五年以後的某一天,我才在南京市的街道上和她巧遇。她的丈夫在194年間爆發的金鷹恐怖事件中喪生。她的兩個女兒嫁出去後都當作自己的母親早已不存在這世界上,而他的兒子在稻葉星上感染了病毒,在醫院病床上命懸一線。我把她和她的兒子接進基地。沙姆.費沙康復後,便成為基地的一員,現在是研究部的一名小組長。海倫嬤嬤的身體一直不太好。去年年底,她已安詳地離開人世。
 
海倫嬤嬤的逝去象徵著我依賴時期的終點。這樣說或許誇張,但即使我已經是三十幾歲的人,我仍視海倫嬤嬤為照顧我、呵護我的長輩。這和我跟司之間的關係是不一樣的,兩者不相抵觸。
 
現在來談談我在南京學院的最後一段日子。一切都是從那裡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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