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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初訪料理部(First visit to the kitchen)
第二十二章:赴宴前(Before the banquet)
第二十三章:貝爾格萊德宮之夜(A night at Belgra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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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訪料理部(First visit to the kitchen)--
 
 
住進基地不久後,我便培養出每天早上去游泳池游泳的習慣。這一天,我游完泳,頂著一頭溼漉漉的頭髮在基地裡閒逛。我揀了平常少走的路,想探探它的通往何處。我有預感自己會發現寶藏。事實證明我的第六感是正確的 - 我走到了基地的料理部,那出產餵飽全基地人肚皮的神秘廚房。從裡頭傳出的誘人香味使我立時感到飢餓難當。
 
我大膽的推開門走進去,馬上被一群穿著圍裙的大男人用奇異的眼光盯住。其中有一個又高又壯,渾身紅肉的廚師粗聲粗氣地對我大吼,「妳是誰?不想變成砧上肉的話就不要亂闖!」
我糊里糊塗的說,「啊,我是那個…嗯,我是被食物的香味吸引過來的。」
有人放聲大笑,那人又說,「妳想被清蒸還是切片烤?」
這時,一個坐在角落椅子上的人出聲,「喂,她應該是司令的人吧。」
那個紅肉廚師愣了一下,「哪個司令?」他問角落那人。
「你不會想惹的那一個。」那人回答。我看他不像一個廚師,穿著一件黑大衣,神情悠哉,活脫是個等待食物的食客。
「妳跑來這裡做什麼?」有人問我。
我只好聳聳肩,「我迷路了,跟著香味過來的。」然後我才注意到,我面前那一排長長的桌子上放滿了幾百盤的食物。有些是十幾盤相同的餐點,也有些是用特別精緻的瓷盤盛著歐式糕點或是日式的泡飯、中式的燒餅油條等。
見到我一副餓昏的慘樣,他們只好先丟一份千島三明治給我解飢。然後我便開始沿著那長長的桌子,試圖從不同的早餐盤中尋找我認識的人。
 
當我看見一個銀盤上放著玫瑰酥餅跟焦糖布丁時,馬上大喊「這一定是騭風的早餐!只有他才會吃這種沒營養但又好吃得不得了的點心!」
 
我早從騭風那裡聽說不少基地人的飲食喜好:政治部的人特別喜歡吃日本冷泡飯配上小魚乾跟鹹菜;米蘭妲喜歡吃硬邦邦的全麥麵包沾上醬汁;而司則喜歡每天換一種口味 - 他什麼都吃。
 
我很快發現其實那些廚師都很友善,也很有趣。他們告訴我,角落那人是使節團的特務,他之所以會在廚房就是因為他的食量很大,索性在廚房呆著,看有什麼好吃就拿什麼來吃。
我邊吃邊跟他們說起我想種花的事,馬上就有人答應替我弄到水仙跟維蘭的球根。當然我得再去廚房一次。
 
那個威脅著要將我燉煮的紅肉廚師向我自我介紹,我才知道他就是聲名遠播的查克.席西克。他聲如洪鐘,表情乍看很嚇人,但說起話來卻又很體貼。我很快對他產生好感。
至於那位名叫愿戟的特務,讓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的眼睛:一隻眼珠是透明無色的,另一隻則是灰色。還沒能跟他說上幾句話,他就先行離開。我在廚房待了很久才回研究部,所以當林嵐問起我晚到的原因時,我就一五一十說了。
 
林嵐聽了後問我,「你說,他們知道妳是誰?」
「一個叫愿戟的人認出來的。」
「我知道,」林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愿戟很喜歡在廚房溜躂。不過,妳的膽子還真大呀,就這樣冒冒失失闖進去,不怕他們拿妳做早餐的下酒菜?」
 
一開始,我還以為林嵐是在開玩笑,就跟那個查克一樣。後來我才知道,查克真的曾經把人拿來當作料理。
「噢,那是過去式了,」當我拿這件事去問查克時,他露出無所謂的表情,「人,本來就是可以吃的東西啊!可是我現在不會煮人,不,絕對不會。」
 
 
2 2
-- 赴宴前(Before the banquet)--
 
 
自從答應了參加貝爾格萊德宮的宴會後,司就沒再提起一個字,而我也沒勇氣主動問他。眼見到了星期四,司還是沒有動作,我幾乎就要以為他當時是睡迷糊了才邀我的。
 
星期四的早上,我游完泳,不知不覺又循香來到料理部。那些廚師似乎知道我會再來,事先準備好了一份早餐給我:水果切丁加穀類牛奶粥。
 
扒完了早餐,轉頭一看,那個愿戟還是坐在同樣的地方啃一條長麵包。
 
愿戟長得瘦骨嶙峋,青紫靜脈根根在手背浮起,穿梭在高起的骨節之間。偏又一張慘白淡青的臉,臉頰扁平得像乾竭的蘋果,淨像個營養不足的男孩。唯一雙黑眼沉重銳利,從突出的鼻骨兩側深陷下去,在眼袋處形成兩條暗紋,眼白上滲著血絲。兩片薄唇緊緊抿在一起,在唇尾畫成堅定的弧度;不必要時就不會張開發聲,說話像站在地下三樓喊你在地上十樓聽一樣 - 空洞像提琴撥弦後的餘震。
我不禁想這樣的人能做什麼工作?像個打拳擊的漏洞沙袋,禁不起挨揍。他食量驚人,在我面前整整吞了三條硬如麻繩的長形麵包,配上青黴乳酪,三盤炒蛋,兩隻香腸,以及一大罐發酵乳。然而他仍然喊餓,令人懷疑他是否消化作用出了問題。
想要問他事情卻不容易。他永遠在你發言之前先丟問題給你:你覺得早餐怎麼樣?幾歲了?念什麼學校什麼系?現在在基地做什麼工作?喜不喜歡?跟其他部門的人熟不熟?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口沫橫飛地解釋,好不容易喘口氣,他又冷冷丟過一句問號來!
 
終於抓到可以問話的空隙,我問愿戟,「聽說你是使節團的人?」
「是,」愿戟喝了一口奶茶,「所以呢?」
「使節團到底是什麼樣的地方?」
「一群像我一樣的怪胎聚集的地方。」愿戟想了一下,又說,「好吧,也不全是怪胎,但有很多是。」
「你們的工作是怎麼樣的?」
愿戟面不改色的答道,「說出來就沒意思了的工作。」
眼見對方越是不想回答,我就越耐不住好奇,「像暗殺之類的嗎?」
「不管是不是,我都不能回答妳,」愿戟答道,「我沒有權力決定要不要告訴妳。妳真的想知道,為什麼不去問司令?」
「騭風?他會知道嗎?」
「我指的是勒茲,」愿戟答道,「妳跟他交情不是不錯嗎?」
我愣了一下,「我不覺得他會說。」就連和我有密切關係的販毒的案子,亞倫.米勒和他都閉緊嘴巴不肯開口。
「那我就更不可能了。」愿戟用這句話結束了這個話題。
 
到了傍晚,我在房裡看書時被司叫到閣樓去。只見米蘭妲和騭風正為了某件事爭辯不休。
米蘭妲手指著司面前的顯示幕叫道『我說淡黃色比較漂亮!黑色太俗氣…這年代有誰穿黑色?』
而騭風也不干勢弱『黑色是千古不變的高貴表徵!尤其是晚宴上,更有引人遐思的作用!』
我探頭一看,米蘭妲口中的『淡黃色』赫然是那一件『巴比倫』!而騭風的『高貴黑』則是同系列的另一套『麥加』。
 
這時我才知道,他們在爭辯我赴宴的服裝問題。
 
司無奈的解釋:他不過稍稍和米蘭妲提起了我明晚也要出席宴會之事,米蘭妲眼中就閃著精光說「我最近才看到一套超漂亮的禮服,希莉亞穿起來一定會很好看!」
而騭風剛好在此時溜進核心閒晃,見米蘭妲對『巴比倫』品頭論足,忍不住就要插嘴幾句。兩人就此展開時尚大戰。
司雖竭力置身事外,但畢竟他是宴會參加人之一,米蘭妲左一言,騭風右一句夾攻他一人的腦袋瓜子,被吵得受不了了,只好找我來解決問題。
 
我試著告訴米蘭妲,我自己也有適合的服裝,不需額外添購,但她堅決地搖頭,「不行!我想要看人把這套穿上身已經很久了,可我自己不適合  - 這該死的短腿 - 而妳的身材比例恰恰好!」我冷汗涔涔的聽她準確地報出我的身高體重和三圍,又見她興致勃勃的為我在基地資料庫裡的人身影像穿上『巴比倫』,「看!量身訂作般的契合!」
我轉向騭風,他已經失去了理智,「黑色小禮服!每個女人都一定要有一件黑色小禮服!妳難道不知道可可.香奈兒在古地球1926年說了什麼?她說黑色小禮服是『美的制服』!」
 
「你們瘋了嗎?」我尖叫道,「這一套要三百萬通用幣耶!」
米蘭妲和騭風同時安靜下來。
騭風點了點金額,「哦,剛才沒注意到,確實是暴利。這些古董價值沒到這麼高。」
米蘭妲不以為然的擺擺手,「你果然是跟採購部門關係不好!就跟你說我們跟星際商盟的合約是市價的五折、五折!而且像這種非必需性商品都可以再砍的!怪不得財政部老是跟我抱怨說你們研究部預算都擬得太高!多出來的錢都不知道吞到哪裡去了!」
「太高!」騭風一臉不滿,「他們怎麼就不說說政治部那些天花亂墜的名目?什麼『市場勘察』、『人員潛力開發』、『週邊器材消耗』,說到底都是『飲酒作樂費』吧?好歹研究部拿了錢做得出東西來,政治部拿了錢是生出了什麼來?」
「沒有政治部維繫與各國及私人企業機構間的良好關係,哪來的委託案給你們做?」米蘭妲辯道,「上次稻葉星的taya品質不良被退貨,若不是曜去關說星際農業聯盟幫你收爛攤子,農盟搞不好早就改跟梅洛因訂約了!」
「那根本是農盟的人雞蛋裡挑骨頭,存心找碴!」騭風跳起來,「還嫌我們賣太貴?天知道我只要再壓一毛錢,就要賠本了!品質不良?送去的五百個taya裡不過一個因為調錯灌溉量,淹死不到三十平方公尺的咖啡豆,這樣就說品檢不過要退款?」
僅僅五百中的一個! 不到三十平方公尺!」米蘭妲眼中冒出火,「上樑不正下樑歪!就是有你這種隨便的領頭,研究部出產的taya品質才會良莠不齊!」
 
眼見爭吵已經離題,司適時介入,「好了,要挑起宿怨請另擇吉日。服裝問題,既然希莉亞本人都來了,讓她挑不就好了?」
 
騭風和米蘭妲四隻眼睛緊盯著我,好像我一句話就可以決定他們的勝負。
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我可以不要選嗎?」
「為什麼?」騭風和米蘭妲同時哀叫。
 
司的耐心終於用盡了,淡淡說了句「吵死了,這關你們什麼事?出去。」就把兩個氣鼓鼓的人趕出閣樓,轉過來對我說,「妳是真的不想選,還是只是被他們煩到沒了興致?」
 
「我只是不懂。」我緩緩答道。
「不懂什麼?」
「你為什麼要邀我參加宴會。」
「克里夫蘭公爵夫婦很有古典素養,妳不是喜歡古地球的音樂和文學嗎?他們的宴會完全是照著古地球的標準來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按住隱隱作疼的太陽穴,「我非常、非常期待參加宴會,但我不懂你的心態。」
「我認為妳會玩得開心,所以邀了妳,」司靜靜說道,「如此而已。」
 
看著司一臉坦蕩,我心想自己或許果真太會胡思亂想了。
「好,」我笑道,「既然米蘭妲說這一系列的我都能穿,就給你選吧!畢竟是你邀我的。」
「我沒什麼服裝品味,」司回答,「妳挑就好。」
「真的?」我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你不怕我選了件小丑裝出場,丟你面子?」
「不管妳穿什麼,」司淡淡說道,「我都會覺得很美的。」
 
我胡亂點了螢幕上的三百萬系列中一件名為『道』的禮服,紅著耳根逃出了核心。
 
 
23
-- 貝爾格萊德宮之夜(A night at Belgrade)--
 
 
我們在晚間七點左右抵達貝爾格萊德宮。貝爾格萊德宮比我想像中得還要來得巨大,像一座傲視域中的巨人。巨大陶立克柱在橘光暉映下顯現柔和均勻的色彩,像用一層水調的淡彩敷在上頭似的。底下的人盛裝而高貴,足根不點地的踩過紅毯,手挽手湧入巢穴入口。
 
我在宴會上認識不少人。克里夫蘭公爵滿臉白鬚,是個談笑風生、愛引用雙關語的人;克里夫蘭夫人,似乎不怎麼樂意張開她的金口,不過點頭寒暄盡禮儀罷了;諾洛維多女伯爵,年輕又熱情,對我身上這一套『道』- 由泰坦星紗裁成的酒紅色仿古印度紗麗 - 讚不絕口,但我不怎麼受得了她永不止息的傻笑;畢德先生,不知道自己為何在此的黑人樂師,是比較能跟我聊上幾句的人,對自己的嗓子有十足信心;費德黑小姐,一點也不像個平凡的化妝師,對宴會裡每一位的底細瞭若指掌。大部分時間我是跟費德黑小姐一起站在香檳塔旁邊,聽她解說場內每一位人物的風流韻事。當她說到司時(她那時並不知道我是跟誰來的),是這麼介紹的(她的說法實在如此的有趣以致於我到今日仍記得一清二楚):
 
「我告訴你那個站在K大人左邊的金髮男人是誰- 妳猜得到嗎?是ARTIV的總司令呢!(此時我已經很努力地忍住不要笑出來,看看費德黑小姐還能說出些什麼令人吃驚的話來)他很少參加宴會,除了克里夫蘭公爵、多瑞多爵士跟法巴利夫人的宴會他才會公開露面之外,平常幾乎是藏在他那裹得厚實安全的基地裡。足不出戶,也許妳會想,會有多少人認得他?哎,那就是真正的手腕了!有些人哪,不怎麼熱衷沙龍、聚會、晚宴,可他們只要露面個三兩次,就一定會掀起一些浪花。哦,我剛是不是提到法巴利女公爵夫人?可惜她今天沒能來,這宴廳也要少一分光采。見過她的人都要說哪,她才真正是個貴族 – 如假包換的貴族,不像有些嘴裡銜著大公頭號卻連自己在古地球上的封地都說不出來的冒牌貨!男人只要看過她,就不可能討厭她;女人只要看過她,就不可能不嫉妒她。她生得那樣貌美,嫁給富有的法巴利公爵後沒多久就成了未亡人,怎麼能不讓全星團的男士們心動?且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談吐見識不凡,氣質高雅。她辦的沙龍啊,去過一次,才知道什麼叫作真正的沙龍!全星團最頂尖的文學家、詩人、和歌手都賣她的帳!記得上回有個被譽為『裘拉亞的莎士比亞』的 - 嗯,名字叫什麼去了,威廉.泰德?朗誦了他新寫的十四行詩。怎會有人能用如此動人的嗓音朗誦如此煽情的詩句!在場所有的女士都融化在他的魅力下了。還有卡姆.梅斯,那個據說各國政要都要敬畏三分的修道院院長也是她的朋友。也有人說勒茲和她關係密切,一方面也是要憑她在政交圈裡的關係…哎呀,我怎麼扯到這裡來了!總之,勒茲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只出現在他認為值得露臉的場合,但那就足夠叫一些看膩了一成不變的老面孔的女士們感到新鮮了。畢竟他還年輕呀!有固定的收入又單身未婚(從此處開始我就隱約感到不自在了,但費德黑小姐一講起話來是不容人插嘴的),長得跟另一位武騭風比起來也是毫不遜色的。我記得從兩三年前就有人試著要將自己家的小姐介紹過去了。梅蘭.薩莉亞小姐算是那時介紹中最好的一位,漂亮、有氣質,不驕揉造作,跟社交圈的人關係都十分良好。可是他呢,當場就拒絕了!話說得好聽:沒有時間。他到底是一點興趣都沒有,還是有更高的『目標』?(從這時起費德黑小姐開始喃喃自語)那也不對,沒聽說過有其他的小姐呀…莫非他已經結婚了?沒聽說呀,而若說是跟法巴利女公爵夫人,也不該這麼多年了連點影子也沒有…真是可惡,這勒茲和這武騭風都成天藏身在那個ARTIV裡,誰也不知道他們在裡頭和誰攪和些什麼…(這時她又開始注意到我的存在)啊,抱歉!妳認識勒茲嗎?」
這時候,我只得擠出個勉強的笑容說,「事實上…」
費德黑小姐此時豎起兩隻尖耳朵,黑眼睛為之一亮。
「我是…跟他一起來的。」
 
費德黑小姐的櫻桃小口張得大大的。她的眼裡閃著欣喜的光輝:像是為發現一個驚世大秘密,可以四處散播的八掛消息而激動得想要跳起來。就我在開始擔心會受到她言語上的轟炸時,司趕來救援。我在費德黑小姐別有居心的目光注禮下開始跳我在貝爾格萊德宮的第一支舞。
 
然後我聽見午夜的鐘響。
「灰姑娘的時間到了。」我說。
司笑了起來,「我可不會去撿鞋子。」
「那國王豈不要氣得跳腳了?王子錯失了他的新娘。」費德黑小姐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個舞伴,此時已經貼近了我們身邊。我幾乎能感覺到她針刺般的視線對準了我的背脊。
「不要放開手不就好了?連跑都跑不了,哪來的玻璃鞋可掉?」費德黑小姐越靠越近,幾乎要黏到我身上來了。我真不知她是在和我還是和舞伴跳舞。
我嘆了口氣,「灰姑娘一定是因為玻璃鞋穿起來太痛才跳到十二點就逃走了。費德黑小姐,我很擔心踩到妳的腳,請不要如此靠近我。」
費德黑小姐完全忽視我的存在,「勒茲先生!您或許還會記得我這張平凡無奇的臉吧?」不等對方回答她很快補充道,「我是瑪德蓮黛.費德黑,曾經是薇薇安夫人的化妝顧問。」
「我似乎也在哲古林的家中見過妳,化妝師小姐。」司答道。
費德黑小姐臉上綻放出光采。她試圖繼續和司開拓話題,但她的舞伴卻終於忍受不住一直受到忽視,硬是將她拉到了場子的另一端去。
 
「你也認識哲古林?」費德黑小姐離開後,我驚訝的問。
「當然,我跟騭風的交友圈幾乎是重疊的。只是他比較常丟下工作去和他們吃喝玩樂。」
「薇薇安.法巴利呢?聽費德黑小姐說你們是摯交。」
「我的確認識薇薇安很多年了。」
「真不可思議,」我喃喃道,「而且我看這宴會上你認識的人也不少。」
司笑道,「妳是想說,我整天窩在基地裡,看起來孤朋寡友的樣子?」
我有些尷尬的承認了。
 
共舞了一會兒,我提起勇氣問道,「你真的不能跟我說米勒調查販毒集團進展到哪裡了嗎?」
司沉默半晌後,開了口,「妳男友提供的那個藥頭,在一個月前就失蹤了。而一直到今天早上為止,米勒都沒有找出他們運送和販售毒品的方法。」
我追問道,「那,今天早上發生了什麼事?」
司頓了一下,說道,「今早在西甯市,一名被逮捕的藥頭家中被搜出sanctuary。米勒跟一起負責這案子的另一個特務已經去西甯市協助審問這名藥頭了。在他們回報之前,我也不知道這條線索會不會有結果。」
「如果有結果,」我問,「你會告訴我嗎?」
司淡道,「如果我不說的話,妳會問到底吧?」
「正是如此。」
 
我們跳過一支又一支的舞。就在我以為舞會已經到了結束的時候,克里夫蘭公爵和公爵夫人站上了樂團旁的臺子。
「今晚這樣美好的景象,讓我想起了我們地球流浪者的祖先。」公爵說道,「想必在兩百年前,在一顆美麗的星球上,也是處處可見今夜這般榮華美麗的宴會。經歷了漫長的流浪,我們又能重現昔日的光輝。我們仍然生存著,能夠歡唱起舞,能夠體驗情愛與悲傷。這難道不值得慶祝嗎?」說完,便示意畢德先生將獻唱一曲。畢德先生站上舞台,唱起了歌。
 
那是一首我很熟悉的古地球名歌,是小時候海倫嬤嬤常哼給我聽的。只是由畢德先生的清亮嗓子唱出來,更加動人。美妙的旋律勾起了兒時許多美好的回憶,我甚至暗暗希望那首歌永遠不會到盡頭。
 
一曲吟罷,全場掌聲雷動,為這場宴會劃下了完美的句點。
 
我和司一同走出會場。夜晚的氣息在貝爾格萊德宮的白色階梯上瀰漫,舉頭仰望夜空,星子閃爍,猶如千點淚滴。
嗅著野草的味道,聽著蟋蟀的鳴聲,我讚嘆道,「你好像總是能找到最棒的風景…在冬麥、在巴瓏、在這裡…」
司淡笑而不語。
我依依不捨地回望一眼貝爾格萊德宮,「好像童話一樣…真希望爸也能看見。」
「他看得到的 - 透過妳的眼睛。」
「嗯,」我因這回答而滿足,「回去吧。」
 
我是如此滿足於眼前的風景,以致於沒有看著腳下的台階就跨出了步伐。
 
右腳踩空了,左腳來不及反應,依舊跨了出去,後腳跟狠狠劃過大理石的階沿。我短促的驚叫一聲,身體不由自主的向後仰。
 
我短暫的見到了璀璨的星空,美麗得讓我差點忘了腳下的災難。但我並沒有如預期中的一路滾落。
我眨了眨眼,愕然的發現自己被司抱住。
劇烈的心跳瞬間壓過了腳跟傳來的疼痛。和他跳了一整晚的舞,多虧了費德黑小姐如針般的目光,我都毫無感覺。但現在沒了他人的窺探,我只能窺探自己,和近在咫尺的那雙藍眼。
 
我以為司會說什麼,但他什麼也沒有說。他只是望著我,好像在等候我先作出反應。
 
過了許久,我才找到聲音,僅管是非常乾澀的,「…多謝救命之恩。」
 
司也找到了他慣常的平淡語氣,「不客氣。」等到我站起來,才遲來的問了一句,「還好吧?」
我低頭,發現自己左腳是赤裸的,腳踝上有一塊紅腫。數個台階下,左腳的高跟鞋橫臥著。
 
我們都沉默的看著那只鞋子。
 
然後,司走下幾個台階,俯身撿起鞋子。
我默默的從他手中接過,將短暫出走的高跟鞋套回腳上。
 
從那之後,一直到回到基地的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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