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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r dear,那天下著很大的雨。

我喜歡雨,雨是好的。下雨後的空氣是好的。



那個只有八根手指的男人點了一杯cafe con leche,卻一直沒有把它喝掉。他只是看著窗外,好像在看雨,又好像在看行人。屋裡客人來來又去去,直到天色昏暗,雨仍未止,他也沉默依舊。

我走過去問他需不需要幫他重送一杯咖啡,畢竟冷掉的咖啡味道之苦不是凡人能受的。而或許他會想要點個餐? 已經是晚餐時間了。本店的廚子最擅長的就是燉肉鍋,有甜美的雪蓮子和鮮嫩的牛肉。

他舉起雙手,動了動那幾個手指。動作極笨拙。他的表情是顯而易見的憤怒。我見過很多那樣的憤怒,在醫院的病床上 - 那些憤怒先是變成自暴自棄,後來以絕望收場。他還在憤怒的階段,因為那傷口看起來還是新鮮的。


是的,我看見了,我平靜地回答,這樣您還是可以吃飯的。湯匙只需要三隻手指,叉子也是。我還見過一個人只用兩根手指拿筷子吃麵。



他發覺他得不到預期中的憐憫,有些訝異。那就燉肉吧,他說。

咖啡還要麼? 我們可以再做一杯,不另外算錢的。

好。



他吃得很快,可是動作極流利。很難想像他在十指俱全時進食的模樣。



我本來是音樂家。他抹了抹嘴巴,對我說道。

噢。我把吃過的盤子疊起來。

你知道我是什麼樂器的嗎?

唔,不知道。我擦了擦桌面。

低音管,你聽過嗎?

他又在期待什麼了。我淡淡回答,我知道,我以前待過樂團。

噢...他又有些愕然,但也有些高興,很多人都不知道。

我把盤子拿回櫃台,端來了甜點。你現在不吹了嗎?

他很容易就露出憎恨的表情。你覺得我這樣還能吹嗎? 我本來是首席! 首席!結果給我發生這種事! 哼,他們竟然還能開玩笑說: 可惜我不是吹銅管的。

好血腥的玩笑,我心裡想道。

他眼睛瞇了起來,開始低語一些近似咒罵的話。一會兒又將眼神飄向我,抬了抬下巴問道,你以前是吹什麼的?

我拉小提琴。

現在呢?

現在沒有了。

為什麼不繼續? 他有些賭氣地看著我的手,妳的手還很好。

那樣的話,滿街的人都是音樂家了。

沒錯,他恨恨地說,只剩下像我這種殘廢。



我沒有接口,到別桌去收拾東西。過了一會兒,看見他把甜點吃完了,才又過來收拾。

妳說說看,我該怎麼辦呢? 他冷冷地問。

可以只教學生,不用自己吹樂器就好啦。

他哼一聲,又笑。妳懂什麼?

不然您也可以考慮改行吹銅管。


開什麼玩笑!

還是說,可以動什麼手術,做一個人工的手指呢?

你說得容易啊,妳看! 他剩下的八根手指飛快地舞動,要像這樣快才行。關節要活動得很順,很順,像這樣。

的確很快。

他揮了揮手,不耐煩了,怒氣也滿足了。把東西收走吧。





快打烊的時候,他來結帳了。他付了兩杯咖啡和一份燉肉鍋的錢。

也許我會試著吹吹看銅管,他說,妳知道,我以前原本打算學法國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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