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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開玻璃門,走進「四季」咖啡廳。

站在櫃台後的曉柔一看見她,笑意漾開,「惜音!妳真的來了!」邊說著,放下了手中的杯盤,來到好友的面前,「如何?我的咖啡廳很棒吧!」


惜音環顧四周。這是一間讓人感覺非常溫暖的咖啡廳。落地的玻璃窗讓午后的陽光充份灑在褐色的榆木地板上。桌椅和櫃台也都是木質的。

「都用木頭,就不怕我家那兩隻小惡魔拿來磨爪子了。」曉柔指著躺在櫃台上睡成兩佗毛球的貓,笑著說道。


廳內放著柔和的爵士樂,空氣中瀰漫著咖啡的香氣。廳裡的客人不算多,只有三、四個,且都是單獨前來的,所以非常安靜。

「果然是妳夢想的咖啡廳!」惜音讚嘆道,「妳真幸福,這麼早就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

 「是啊,」曉柔笑道,「我人生中的三大目標已經達到了兩個:跟心愛的人結婚,還有開咖啡廳。接下來就是要把五大洲都至少去過一次了!」
 
「妳真幸運,」惜音嘆道,「有個有錢又愛妳的老公。」

「哎呀,妳又沒多差,」曉柔說,「立荃賺得也不少吧?聽妳說他三天兩頭都被公司派去大陸出差,應該是做得滿不錯的。」

聽曉柔提起男友,惜音勉強笑了笑,「是還不錯。」

「哈!」曉柔搥了搥她的手臂,「那什麼時候換妳發喜帖?他有穩定收入,妳做代課老師也存了一些,應該早就有打算了吧?」

惜音臉色白了一下,「不知道…我們還沒有討論過。」

「好啦,不為難妳,」曉柔笑道,「但總之你們的喜酒我是一定要去喝的。我可是你們的媒人耶!」


惜音是透過曉柔認識立荃的。惜音和曉柔是在念新竹師範學院時認識的。惜音念的是幼教系,曉柔念的是特教系。

曉柔畢業後,就回到花蓮,和長跑了五年、同是花蓮本地人且家境富裕的男友結婚。她不想待在家裡當閒閒的少奶奶,就請先生出資,要開一間她夢想已久的咖啡廳。經歷了一整年找地、租地和裝潢設計的過程,她的「四季」終於正式開張。

而惜音則是在畢業後,在台北一間小學當音樂課的代課老師。

立荃是曉柔在畢業後,某次上台北來找她時,介紹給她的。立荃是曉柔在台北的表哥的同事。曉柔自己結了婚,就恨不得湊成身邊所有的單身男女,一聽表哥說他公司裡有個單身的「好男人」,馬上就動了鬼主意。

她上台北找惜音,說想要去唱KTV,就把自己的表哥和立荃找來湊數。進了包廂,她和表哥搶麥克風,給立荃充份的空間去征服惜音。


惜音對立荃的第一印象極好。他身材中等,相貌雖稱不上帥,但至少五官整齊。又因為已經是工作了兩、三年的人,懂得形象管理,一身整齊的白襯衫配深色牛仔褲的休閒打扮,看起來就是跟她剛畢業的學院裡那些還有幾分粗拙的同學不一樣。且他最大的長才,就是很會不著痕跡的稱讚她。

她很訝異這樣一個外在條件都不錯的男人竟然是單身。KTV之夜後,立荃開始約她單獨出去。第四次約會時,她在餐廳裡略微暗示了幾分,他馬上就會意。

一句隱淡著哀傷的「兵變」,就是他的回答。

她立刻道歉,「對不起,勾起傷心往事。」

「無所謂,反正對方都已經結婚了。」他說,「那妳呢?這麼漂亮的美女,怎麼會沒有男朋友?台北的男人都瞎了嗎?」

又是另一個巧妙的恭維。她心裡暖了一下,答道,「高中的時候交了一個,一直到大二,就不知不覺淡了。但我們現在還是朋友,偶爾也會聯絡。」


認識三個月,約會六次後,立荃向她告白,兩人就此正式交往。

開始交往後,立荃還是跟交往前一樣,浪漫、深情…

只有一點,和交往前不同。而那正是她無法向曉柔啟齒的一點。


掛在玻璃門上的風鈴清脆的響起。

曉柔和惜音同時望向門口。

在曉柔眼中,這只是另一個客人。但惜音卻看呆了。


站在門口的是一名斜揹著背包的男人。男人有一張白淨的臉。用白淨來形容,或許會讓人誤以為他很「娘」,但事實並非如此。他的皮膚是很白晰光滑,但他的輪廓很深,下顎的曲線有力。濃密的劍眉下,一雙淡褐色的眼睛被鑲在細細的金邊鏡框裡。他的頭髮很短,是短到像是美國大兵的那種平頭。不是所有人都能理這種平頭而好看的,但男人顯然具備了適合剪平頭的頭型。

他上半身穿著一件簡單無任何花紋的白色T-shirt,下半身搭一條深色的牛仔褲。

「歡迎光臨。」曉柔輕柔的笑道。

男人抬頭看著曉柔,笑到眼睛都瞇了起來,「妳好!請問你們這邊有無線網路嗎?」

「有!」曉柔乾脆的答道。

「太好了!」男人開朗的說,「那我可以用嗎?」

「可以!」曉柔還是一樣阿莎力,「只要你有點東西,就可以用!」


男人高興的找了個位子坐下,看了看曉柔送上的menu後,說,「那就請給我一杯卡布其諾,還有一份鮪魚三明治。」

說完,男人打開筆電,開始上網。


沒想到,在男人之後,客人前仆後繼的走進來。才剛開張不到兩天的曉柔,頓時手忙腳亂起來。惜音看了,便主動說要幫忙。

曉柔一臉歉疚,「不好意思,大老遠叫妳來花蓮看我,結果一來就幫佣。誰知道生意會這麼好!看來我該請工讀生。」

「沒關係。」惜音邊說著,邊將打泡過的牛奶緩緩倒入用另一隻手轉動的咖啡杯中。

一朵乳白色的葉瓣在杯中綻放開來。

「技術還是一樣好,」曉柔讚嘆著,將一碟剛做好的三明治擺上櫃台,「把這個一起送去給那位『招財貓』客人吧。」

「招財貓?」

曉柔指指正在上網的金邊眼鏡平頭男,「他一進來,後面跟了一大堆客人,不就是招財貓嗎?」

惜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小心被他聽見!」


惜音一手拿著咖啡杯,一手拿著三明治,來到男人面前,「客人,你的餐點好了。」

「噢,謝謝…」男人不經意的將視線從螢幕移到食物上,方驚叫道,「哇!這咖啡還有花在上面哦?」

「那是葉子。」惜音想到曉柔的『招財貓』暱稱,加上男子現在那副吃驚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男人仔細端詳了杯面的圖案,喃喃道,「原來如此,這是妳做的?」

「是呀,」惜音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但我不是這家店的員工,我只是老闆娘以前的同學…」

「那妳是做什麼的?」男人問。

「我是小學的代課老師,不過,不是在這裡,是在台北。」

「真巧,我也是台北人!」男人雙眼綻出光采,「我只是來花蓮旅遊的。那妳也是第一次到花蓮嗎?」


惜音遲疑了。她覺得她如果此時回答這男人的話,而不是說「我得回去幫我同學的忙」,她就勢必會繼續聊下去。而她若繼續聊下去,她可能就會不小心坐到男人對面的椅子上。且若男人將筆電蓋起來,和她面對面繼續坐下去…

但她的嘴卻自己動了。

「我外婆家在花蓮,所以,小時候住過一陣子。」


最後,她還是在男人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男人也真的蓋上了筆電,和她愉快的交換了言語。

他們的對話只持續不到十分鐘,惜音就因為瞥見曉柔往她這裡投來的目光,而迅速起身,回到櫃台去幫忙。


「招財貓客人跟妳說啥啊?聊得這麼愉快?」曉柔邊在土司上塗奶油,邊問道。

「沒什麼。」惜音腦袋一片混亂的洗著水槽裡的杯盤。

她覺得罪惡,卻又想說服自己,和一個友善的陌生人聊天,並沒有什麼不對。

但,如果她心裡沒有疙瘩,為什麼當男人說到「我前女友也是花蓮人,可是交往期間她從來沒有想帶我來花蓮過」時,她有種心跳的感覺?

又,為什麼當男人問她住台北的哪裡時,她只說「大安公園附近」,卻沒有提起她是跟男友住在一起?

冰涼的水流衝過她握著杯把的手。她覺得,再多的洗潔精,都洗不掉她心裡的那一點罪惡…還有,期待。


看著一臉徬徨的惜音,曉柔本想開口說什麼,看看門口又走進更多客人,也就無暇多話了。


一小時後,男人將筆電收進背包,走到櫃台來付帳。

「你們的咖啡很好喝,而且很漂亮!」男人真誠的笑道。

「謝謝,」曉柔大方的答道,「有空再來!」


男人向惜音投來一個溫暖的、微笑的眼神後,就轉身走出咖啡廳。


門把上的風鈴再度發出清脆的響聲。

望著男人斜揹著背包的背影,惜音覺得,她心裡靜止已久的風鈴,也被一陣突然其來的微風,吹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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