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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懸空的告白（A hanging confession）
第十二章：玩具兵（Toy Soldiers）
第十三章：恍如隔世（Reincarnation）
第十二章：玩具兵（Toy Soldiers）
第十三章：恍如隔世（Reincarn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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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懸空的告白（A hanging confession）--
如果這世界上有一種獎，專門頒給最懂得享受人生的人，那麼雪倫和騭風一定會入選。她第一次告訴我她租了一間離地103米、長得像株真菌的公寓時，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那間公寓的名字是？」是我唯一想得到的問題。
「『空中巴比倫』。」（編按：『巴比倫的空中花園』為古地球七大奇蹟之一，此公寓應是從此得名）
「妳沒有懼高症嗎？萬一從陽臺上掉下去怎麼辦？」光用想像都會冒冷汗。
「噢，」雪倫的表情像是在說『妳不說我還沒想到』，「管理員會救我的。」
親自參觀了幾次後，我不得不承認，居高臨下的風景確實是很壯觀。只是我自己不會想住在那種地方。
為了慶祝畢業，也為了讓眾人一睹長久以來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神秘客、傳說中雪倫的情人、美山外交部官員 － 小林一，雪倫在她的公寓裡辦了場聚會。
與會者有我、邁可、皮耶、皮耶的女友芭芭拉娜、雪倫、小林一、還有幾個我不太認識的女孩。
我們大嚼三明治、優酪、玉米片和餅乾。小林一和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與活潑外向到有點誇張的程度的雪倫恰恰相反，是個懂得說場面話，但私底下相當保守寡言的人。至此我才瞭解為何曾經在13歲時發誓要20歲就步上紅毯的雪倫沒能實現諾言：因為小林一不敢開口。天知道只要小林一肯說出那幾個字，雪倫會立刻以光速拖他去辦理結婚手續。
小林一帶來一罐珍貴的白蘭地。因為滋味極好，我不知不覺喝得多了，感到有些醉意。和雪倫要了一杯茶，我獨自跑到離地103米的陽臺上去吹風。陽光很刺眼，但風很大也很涼爽。正當我心情好到想要開口唱歌時，邁可走了過來。
「怎麼跑出來了？」我問他。
「剛跟雪倫他們玩牌，我第一輪就輸了，被皮耶遞補。」
「噢，」我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繼續看我的風景，「我看你的表情，還以為你要跟我說什麼。」
邁可露出被拆穿的沮喪表情，「其實那才是真正的原因。」
「嗯，」我轉過身去面對他，「你要跟我說什麼？」
邁可被我直視，反而有些不自在起來，「我想問妳，妳在請長假的期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我爸得了安帕勒症，你不是已經知道了？」
「這件事我知道，但是，」他吞了吞口水，「妳變很多。雖然我以前沒有跟妳那麼熟，但妳很明顯不再像以前那樣開朗。其他人也是這麼覺得，覺得妳突然之間變得很…成熟。」
「我變得成熟不好嗎？」我避重就輕，「還是你意思是我之前很幼稚？」
「我不是那個意思！」邁可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氣，好像把一件藏在心裡很久的事說出來，「其實是，我有一個朋友住在西區，他說他有一天看見一個很像妳的人，進去當地一個毒販聚集的廢棄大樓裡。」
我睜大眼睛，瞬間全身發冷。
「我那朋友不怎麼正派。他看過妳幾次，也知道我認識妳，所以他就進去跟那些毒販問。他們說妳跟他們買了一種叫sanctuary的東西。」他說完話就等我的反應。
我該回答什麼？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
「你…認為那是我？」我只能吐出這樣的話。
「我知道毒品會讓人變成什麼樣子，」邁可輕鬆的笑說，「妳雖然瘦了，卻沒有吸毒的樣子呀！」
「那你還告訴我這件事做什麼？」我良心不安的問。
「因為我不想把疑慮留在心裡，所以我要求證，要聽妳親口說：妳到底有沒有到西區買過毒品？」
他的表情很認真，也很信任我。
我該騙他讓他快樂，還是說實話？
「希莉亞？」他輕聲催促。我覺得我還不如從陽臺上跳下去，永遠不必回答。
「對！」我用很大聲很唐突的語氣喊道，「你的朋友沒有看錯！那的確是我！」
他的樣子很難過，像要哭的樣子。
可是他沒有哭出來，「是嗎？」他淡淡的說。
「那段請假的日子我過得很痛苦，請你不要再提起了。關於你剛問的事，我也不想說謊－ 如果你要告訴其他人的話，就請便吧…」雖然我這麼說，可是我還是很希望他不要說出來。不然我的名譽一定會一落千丈，我的人生也一定會毀掉一部份。
「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他深吸了一口氣，「不管妳曾經犯過什麼樣的錯，我只想告訴妳…」他遲疑了一下。
我停止了呼吸。
「…我還是一樣愛妳。當我的女友，好嗎？」
這並不是完全沒有預想到的事，但如果在這句告白之前，沒有那個驚天動地的祕密揭發的話，我或許不會那麼激動。畢竟，我沒有自信有多少男人在知道我曾經墮落吸毒之後，還願意正視我。就連我自己在清醒之後，也恥於見鏡中自己凹陷的眼窩和乾瘦的臉頰。
「我個性很糟的。」我沙啞道。
「妳是答應囉？」見我點頭，邁可高興得蹦蹦跳跳 － 若我沒有適時阻止他，很可能就會從103米的露天陽臺上來個自由落體。
邁可擁著我走回室內。屋內的眾人彷彿早就知道陽臺發生了什麼事，嘴角都噙著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已經醉得步履不穩的雪倫從小林一懷中掙扎起來，將手中白蘭地瓶塞到邁可手中，「一口喝下！你不知道我家公寓嚴禁告白的嗎？」
邁可正樂得心花怒放，不疑有它，仰頭就飲。不到半秒，就又全部吐了出來，「這什麼鬼？！」
「檸檬原汁配烤肉醬。」皮耶竟還能很正常的回答，而芭芭拉娜早已笑到氣促。
看邁可衝進浴室猛漱口的拙樣，我也忍不住笑了。
和邁可在一起，這樣暢快歡笑的機會，肯定會增加許多。
那晚，我回到基地時，在停車場遇見騭風。他看我一臉光采，好奇的問道，「有什麼好事發生了嗎？」
「我要去見爸！」我手裡捧著一束新鮮的天堂維蘭和水仙。那是邁可和我在離開雪倫家後，一起到花店請花藝師配的，「告訴他我交男友了。」
騭風聽了，忙恭賀了一番，又說，「如果妳想要搬出基地的話，隨時跟我們說一聲就好。」
我搖頭，「爸在這裡被照料得很好，我不會離開。話說回來，怎麼從來就沒聽說你有什麼緋聞女友呢？」
騭風哎聲嘆氣道，「唉，像我這種為工作勞碌奔波的苦命中間主管，怎麼會有女人要呢？」
「少唬我，」我吃吃笑道，「我可知道你的祕書排行程是連你的約會都一起安排進去的。派翠西亞.莫里是誰？」
騭風驚慌道，「喂！那是公事！她可是美山共和國的外交官，美山總理的二女兒！」
「只是公事而已嗎？」我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不等他反駁，哼著歌，踏著輕快的腳步往磁浮梯走去。
來到爸所在的病房，正好碰上齊祁博士帶著醫療型taya剛為爸做完例行檢查。他們和我寒暄幾句，告訴我爸的病情還算穩定後，便先行離去。
我一如往常的在床畔坐下，告訴爸邁可的事情。從爸手指的反應看來，他也和我一樣高興。
他還記得邁可去年和系上其他人來家裡為我慶祝生日的事，也記得邁可是個「嘴巴老是閒不下來，過動兒一般的大男孩」。
分享完生活瑣事後，我拿起床頭的<<奧迪賽>>朗讀。爸起初手指還有些動作，後來便慢慢失了回應，心跳也減緩，看來是睡著了。
我放下書，輕喚一聲，見爸沒有回答，就把書擱回床頭。起身後才想起來我帶來的花束還沒有安放好。拿出了病房內的花瓶，才發現我買的花束實在太大一捧，抽掉了好幾朵花才勉強塞了進去。
望著手上多出來的鮮豔花朵，正猶豫要如何處置它們時，突然想起了『閣樓』裡那個空蕩的花瓶。也算是報答司前些日子帶我去冬麥山區，何不就此做個順水人情？
可等我人都已到了核心前，才想起來：都已經是晚上了，米蘭妲和司大概也早就回去了，送什麼花！
正自悔沒多想就白跑一趟時，米蘭妲從核心門口走出來，和我碰個正著。
「咦？希莉亞？有事嗎？」米蘭妲雖一臉倦意，在看見我手中的花後還是忍不住讚嘆，「好漂亮的水仙和維蘭！基地裡沒有天堂維蘭吧，是在外頭買的？」
「嗯，」我不好意思說是剩下的，「只是剛好看到，買了很多想分送一些給你們。只是我忘了早就過了正常上班時間…」
「司還在裡頭。」米蘭妲笑道，「他晚點還有個會談，所以還在等。我記得閣樓裡有個花瓶吧？跟他說用那個就好。」
不給我反應的時間，她迅速抽出手提袋裡的迷你通訊卡，「給你五分鐘的入門時間，這樣就不用煩司開門了。上去吧，晚安！」
米蘭妲離開了，留下我愣愣地站在核心門口。
一分鐘過去。我還是無法決定：是捧著一束「剩下」的花走進半夜只「剩下」司一人的閣樓比較難堪，還是等第二天米蘭妲問他花在哪兒比較荒唐？
兩分鐘過去。我咬了咬牙，走進核心。
彷彿深夜才是撞見人的好時刻似的，在通往司辦公室的走廊上，一對男女迎面走來。外表只能用「豔麗四射」來形容的女子一看見我，眼神一緊，眉一挑，立刻警戒起來，「妳是誰？」
好極了，我在心裡嘆道，我立刻就被當成可疑人物。
女子身邊的男人眨了眨眼，笑道，「妳是研究部的希莉亞.蘭絲小姐，是吧？」
「你認識我？！」我詫道。
「我腦子有連結到全基地的人員資料庫，」男人笑著指了指後腦，「很方便的。『人物辨識系統』是你們研究部的產品哩！」
「那種東西會讓大腦麻庳的，」女子不屑道，「幸會，蘭絲小姐，再會。」
說完，女子從我身邊經過，頭也不回的往下繼續走。男人向我比了個無奈的手勢，「她就是這樣。初次見面，我是政治部的巴曜，前頭那位是家姐巴豔。」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對就是騭風提過的『冰火姐弟組』，「你們是政治部的正副司令！」
「是的，」巴曜笑道，「如妳所見，我們剛下了班正趕著要去吃飯，因此不能多聊，還望改天有緣再會！」眼見姐姐越走越遠，他也顧不得客套，急急忙忙道了晚安就趕上去。
離開了那對姐弟，我走進空蕩的頂樓辦公室，登上磁浮梯。本已預備好要迎接司意外的表情，沒想到閣樓竟一片漆黑。
不，說漆黑並不恰當。因為僅管閣樓裡沒有半點燈光，透過透明得像是不存在的玻璃圓頂，可以看得見初夏璀璨的星空。一整晚都垂首沉溺於手中花草代表的甜蜜的我，此刻才猛然驚覺，自己險些錯失了何等的美景。
深沉有如最古老的夢境的黑暗裡，閃爍著千萬年前的光芒。一眨一眨，有如晶瑩的眼淚。身處隔絕了外界所有聲音的閣樓，聽不見外頭樹稍的窸窣和夜蟲的合鳴。在連靜電都沒有的寂靜裡，視覺變得格外敏銳。
磁浮梯從身後闔上。最後一點竄動的氣流嘆息而過。失去了聽覺和觸覺的刺激的我，終於完全墮入滿天星斗之中。
微瞇起眼。逐漸模糊的視野裡，星河正在運轉…
一道金光從夜空劃過。以為是流星，猛地睜大了眼，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身處在一塊荒蕪的大地上。頭頂上，取代了遙遠而安祥的星點的是占據了整個視野的紅色星球。失控的星球越逼越近，近到可以看見從上頭剝落崩解的巨大岩塊。天空降下了火紅的雨點，所擊之處，烈燄突起。
快逃！ 有誰在腦中尖叫 － 撐不住，就要撞上了！
赤裸的腳底傳來大地的哭嚎。在地面龜裂，湧出熾熱熔岩的前一刻，我的身體騰越至空中，向上飄浮、飄浮…身旁呼嘯過代表厄運的行星碎片。
我離開了正迎接末路的母星，飄浮於無聲的宇宙。環顧四周，才發覺毀滅並不是只在眼前發生。空間正在崩坍，鄰近的星球相繼互撞爆炸，殘骸漫布。重力凝聚為一點，我身不由己的被吸入，墜落於無盡的黑暗深淵之中，墜落著，墜落著，直到…
我重重呼出一口氣，發現自己幾乎親吻了閣樓的地面。因劇烈撞擊地面而隱隱作痛的膝蓋旁，散著原先握在手裡的花束。
我的痛呼驚醒了正在沙發上熟睡的人。司瞬間睜開眼，「希莉亞？」
心跳劇烈得像是要撐破胸膛，背上早已一片冷汗。饒是如此，我還是掙扎起來，故作若無其事的撒謊，「可惡，我本來是想要嚇你的，結果反而自己先出糗了！」
「妳怎麼進來的？」司走過來，將我扶起，帶我到沙發上坐下。
「我在門口碰到米蘭妲，」我比了比花束，「跟她說要來替你妝點門面，她就放行了。」
「半夜送花來？」司饒富趣味的看著我，「妳怎麼知道我們還在？」
「我不知道，我本來打算像壁虎一樣爬到塔頂打破窗子進來的。」說完，我自己都覺得愚蠢，不禁笑了起來。
司也笑了，從我手中接過花，照我的指示把花插進花瓶裡。
「這麼晚還有工作？」明知不該久留，我還是忍不住開口。經歷過方才莫名的恐怖體驗後，我還沒有勇氣獨自面對閣樓外的黑暗。我需要透過和人類交談，確認自己存在的真實，並說服自己那只是短暫的大腦斷線。
「有個委託案要談，但因為還有點時間，我就偷空睡了。」司忍不住搖頭，「妳大概是我睡眠的剋星。」
我紅了臉，「別這麼說。」
我們又斷續交談了一會兒，但話題都很不著邊際。他既沒有追問我送花的來由，也沒細究跌倒的經過。而我只是為了多吸取一些陽氣才拼命說話，連句子都拼不完整。
「我該讓你工作了。」我終於起身準備離開。
司盯著我，溫和的問，「一個人回去沒問題嗎？」
我愣住，不知他是如何窺探到我心中的恐懼。
「要從軍事部調來一個taya陪妳走回DESTINY，不需要多少時間。」
「不用，」我發覺自己聲音變得輕快許多，「我又不是路癡。」
司沒有揭穿我的謊言，靜靜道過晚安。
等到走出核心，看著空無一人的林間小路，我才後悔起來。拿出隨身通話器，我咬牙撥給邁可。不出我所料，他一接通就高興得講個不停。
我一邊聽他向我宣傳他喜愛的賽車的美妙之處，一邊努力從他快速的字句間插進「不行，我禮拜一有小組會議，禮拜二行不行？」、「你在吃什麼？為什麼聲音這麼大？」、「暫停！法拉利是什麼？F-1是什麼？古地球的賽車比賽？」、「不要邊嚼東西邊說話，真是！你怎麼跟爸一樣…爸？他很好，他喜歡我們送的花…」，並踏上往DESTINY的歸途。
12
-- 玩具兵（Toy Soldiers）--
成為邁可的女友後，我的世界突然間多了一塊天地，而那塊天地叫賽車。
一直以來，我只知道邁可是個賽車能手，但直到我親自到賽車場看邁可練習，才知道什麼叫做神乎其技。
六月XX日
賽車場的那些選手每個都好厲害！邁可也是。雖然他平常練習的時間很少，可是就連我這個外行人都看得出他技術之好。我告訴邁可我也想騎賽車，他就弄來一部雙人式的賽車，讓我當副手坐在旁邊。我想我應該學得很快，因為只花了一個上午，我就能夠在轉彎的地方，以近乎身體貼地的方式，將車子甩過每一個傾角了！
光星照亮了廣大的跑道，從廣播器傳出<<[註1] 玩具兵>>的音樂，彷彿在讚頌這些超人的賽車手與風抗對的熱情。以前在實驗室裡，邁可很會開玩笑，能惹得大夥兒哈哈大笑。可是一戴上頭盔，他就變得很嚴肅，每一個轉彎、每一個角度他都要求完美無誤，在最精準的時間內以最美妙的弧度落下。
我從來不知道車子跑到這麼快的速度 - 像在飛一樣，引擎的衝力將你一勁兒往不可能飛去。那一瞬間，你忘記自己到底是什麼，完全溶在風裡…
邁可也帶我認識車隊的其他人。車隊的技術員們人都很好，也跟邁可一樣超級活潑愛笑。我想我終於知道他那和學院格格不入的過動是從哪來的了！至於車隊的另外兩名車手，一個是挺安靜不多話的女孩，叫芮妮，另一個則是個…嗯…對我有些冷淡，不怎麼友善的男子，叫鄧肯。或許鄧肯不喜歡外人就這麼直接地闖進監控室裡吧？
邁可跟賽車場的其他車隊也很處得來，他們也都對我表示善意。看這些賽車手，不但敢說也敢做，動作乾淨俐落，讓人好敬佩呢！
啊，好累。晚安。
體悟到邁可的賽車技術堪稱職業高手後，我不禁問他，「那你還念基因工程做啥？當個全職賽車手不就好了？」
「賽車是工作，念書是興趣啊！」邁可眨眨眼，「不過我的確打算開始參加正式比賽。我們技術團隊也是由沒什麼經驗的菜鳥組成的，不知道到時會不會絆我後腳啊…比賽的話，妳會來看吧？」
「只要能從基地抽身的話。」
「ARTIV真的有那麼好嗎？」邁可好奇道。
「是啊！」換我口沫橫飛的向他敘述基地的種種，「我們研究部的頭頭，叫騭風，超沒有架子的，老是被我們踩在頭上！他倒是跟你有幾分相像，不正經的時候多！不過也是因為他的關係，我才會認識司…啊，司是司.勒茲，他是 －」
「ARTIV的總負責人？」邁可眼睛亮起來，「妳跟他很熟？！」
「可以這麼說，只是他大概對我印象沒有特別好，因為我老是在他睡覺的時候吵醒他。」這下，我又不得不解釋和司見面的前因後果，只是我當然省略了那奇怪的似曾相識感，「若他不是透過那些奇奇怪怪的管道知道我的話，說不定我染上毒癮的時候，就沒有人會來救我了。所以，我很感激他們。」
「妳的毒癮也是他們戒掉的？他們真厲害！毒癮是很難戒的，而且後遺症很重，不是嗎？可是我看到妳的時候，幾乎沒有感覺。」
我點頭，向他分析後來我從齊祁博士處聽來他們用在我身上的戒毒治療法。這時我不得不慶幸邁可不是只是個賽車手，聽得懂我成串的專業術語。
「看來妳是基地的大紅人呢！」他聽完之後笑道，「我果然是看上了不得了的人物！」
我紅了臉，他卻抱住我，在我耳邊輕語道，「為了妳，邁可.捷立奧也會登上賽車世界的頂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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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如隔世（Reincartion） --
頂著南京學院第八十六期優等畢業生的光環，我回到了研究部第二區。我想故事進展至此，有必要讓讀者更進一步了解當時ARTIV的組織結構。
沒有人知道ARTIV為什麼叫作ARTIV。就連司也不知道，因為取了這名字的基地創辦人 － 他的父親沃夫.勒茲 － 從來沒有對此作過解釋。同樣的情形也發生在SPECKER，雖然多數人都揣測SPECKER是從創辦人的姓氏「史培克塔」取諧音過來。
ARTIV位於裘拉亞南半球的山多南方，位於泰河臺地上，佔地廣大，南北直徑約6.5公里（從最北的一個哨站算到最南的一個哨站），東西直徑則約5公里。
當時基地內的各部門分布位置和今日並無大不同。在以「核心」（編按 ：最初稱作「居城」，司.勒茲接管基地後逐漸被稱作「核心」）為中心的圓型基地內，分布著四大部門 ：研究部、軍事部、政治部、料理部。
研究部分為六區 ：第一區管人類及taya的智慧研究；第二區管基因體分析和設計；第三區專司培育中的taya的看護；第四區負責taya的基因體編碼植入；第五區則管轄所有出現在基地的生物（包括人類、taya、動植物、細菌、病毒等等）的保健和治療，故又稱『醫療中心』。第六區是軍事武器的研發製造，所以名義上雖屬研究部，實際歸管於軍事部。
研究部的委託案研發流程通常是這麼進行的 ：司接下某個委託案，委託人要我們製造能在指定環境下進行指定任務的人工生命體。騭風將案子帶回研究部內，和各組組長討論執行方式，擬定預算後呈交財政部。財政部批准後，第二區會派出人組成專案小組開始設計基因藍圖。這個階段通常會花上一、兩個月的時間。設計完成後，第四區會依照藍圖將實際的胚胎培育出來，而一旦胚胎順利生長過兩個星期，就移交由第三區管理，一直到taya出生為止。taya 出生後需進行人格養成和職前教育，這部份就由第一區執行。最後由第五區檢查taya身心健康符合委託條件後，就可以將頭一批的taya送往委託人處。經過兩個月的觀察期，確定taya設計良好後，就可以開始大量生產。
從六月中旬起，我回到研究部開始工作。誠如騭風預料的，沒有多管閒事的人來戳探我在缺席期間的行事。
我一直以為研究部的委託案只限於人工生命體製造，直到司接下一個可怕的案子為止。
6月19日，天剛拂曉，一大群睡眼矇矓衣冠不整的研究員便奔向研究部，其中也包括了我。騭風站在大門口，神情難得的緊張肅穆，甫看見我們便說道，「某某某和某某某留在這裡，其他人到治癒室去待命。在離開前先簡單聽我說明狀況：43歲，女性，代號『亞瑟夫人』，大概15分鐘前在一場爆炸中受傷。她再過10分鐘就會被送到這裡來，我們要幫她做T.T.。」
那是我第一次聽到T.T.這字眼.，也是第一次發現研究部的「老人」們－ 我們如此稱呼基地裡組長級以上的人物 － 平常做事慢條斯里的，在這關鍵時刻，動作之飛快、指示之俐落，讓一旁的我們為之目瞪口呆。我所屬的第二區的組長林嵐，帶領一小撮人衝上二樓taya培養室[註2] ，在短短30秒內找出血型符合「亞瑟夫人」的成熟taya。taya培養艙俗稱「丸」，長達3公尺，透明的艙身裡灌滿橘紅色的人工羊水，遠遠看去像顆巨無霸的藥丸。那名taya原本是稻葉星上監控農耕操作用taya，是我們唯一能找到最近似人體又已發育成熟的軀體。我們將丸運入手術房，換上無菌手術袍，緊張地等候「亞瑟夫人」的到來。
等待時的寂靜是可怕的，手術房裡站了十來個人，卻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我本來想要開口問T.T.是什麼，卻怎麼也沒那股勇氣打破沉默。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就在我想要喘口氣時，門外傳來一陣騷動。騭風和另外幾人推著一張急救床衝了進來。林嵐一個劍步上前，把覆蓋在床上的布掀起，開口指揮眾人將她搬上手術台。
我迅速望了亞瑟夫人一眼 －
那幾乎不能算是個完整的人。雙腿以下淨空，斷肢處一片血肉模糊，腹部一道斜長的裂口，露出半截暗紅色腸子。其餘的肢體雖然完整，但已是一片焦黑。而她的臉－ 我再也看不出那是張臉，眼睛、鼻子、嘴巴全不見了，只有一大片稀爛的組織。
我正在驚訝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存活下來，推床進來的其中一人氣喘吁吁地說道，「心跳15分鐘前就停止，現在是用生命輔助器在撐著。」
林嵐從喉間發出一聲咕噥，「這下根本不需要顧及血型了。」他望著亞瑟夫人發呆了幾秒，突然清醒過來，轉身發號施令，「把丸打開，移到手術台旁邊來！沒時間作腦脊液抽樣了！幫她們兩人翻身，給我雷射刀，準備切開頭骨！東西！我要腦架、虎口夾、CC液、擬腦脊液、腦電波計、海馬迴反應計…你們應該知道我要什麼！不然就都拿過來！」
在林嵐發揮他神乎其技的技術期間，我所做的事情就是監測那名taya的生理狀況：心跳、血壓、脈搏、體溫、呼吸、血中二氧化碳和T菌濃度。林嵐將亞瑟夫人從頭頂一直到尾椎一線劃開，將頸部墊高，然後用一整排虎口夾撐開切口。他切下她後半邊的頭骨，將腦架伸入取出大腦和腦幹。另一邊也有人取出了taya的大腦和腦幹。林嵐將腦架伸入taya空洞的後腦，植入亞瑟夫人的腦袋後又注入CC液和擬腦脊液才縫合切口。一切在一小時內結束。換了腦子的taya重新躺回丸內，毫無知覺的繼續沉睡。
騭風走近滿頭大汗的林嵐，對眼前的髒亂視若無睹，「血型是對的？」
林嵐點頭，「要整型？」
「對，多久可以好？」
林嵐瞄了一眼丸，「三個月吧…」他走到手術台旁，從凌亂的器具和沾滿污血的紗布中揀出一件小東西仔細打量，「沒記錯的話，這是聖.瑪麗醫院的晶片。不好意思，我剛動手術時拆了下來，因為taya的身體不太適應這種東西。少了出生證明對亞瑟夫人影響大嗎？」
騭風淡淡笑了笑，「你可以留著作紀念。」
我尾隨林嵐進入休息室，問他何謂T.T.。組長似乎並不會對我的無知感到訝異。他告訴我，T.T.是指將一個人的全腦移植到人工肉體的手術。只要腦子完好，就算心臟被炸爛了，15分鐘內送過來就還是有希望。
「嚴格來說，星團法是禁止T.T.的，」林嵐說道，「但是遇上『亞瑟夫人』這類重要人士，就算被發現了也沒法判定罪名。畢竟她這樣並不算是死而復生，就算事跡敗漏，她唯一的麻煩也只有再次被殺之後不會有謀殺案成立，因為taya身體不受人權保障，只能勉強和稀有生物歸為一類。還有另外一種情況是因為肉體衰老，而想要換具新的肉體。這條路只有星團S級[註3] 人士才能光明正大的走，其中一例就是騭風的父母：尹青嵐女士和武令雂先生是星團認可的S級學者、光耀普照的星際探險家。長期暴露在有許多輻射線和有害粒子的環境中，就算穿著保護衣，肉體也還是衰敗得比一般人快。他們三年前時曾經特地回到裘拉亞，就是為了換上一副能適應宇宙環境的taya身體。」
「但是，像騭風父母那樣的情況，會事先就用他們的基因序列做出低腦量複製體。」林嵐手中拈著出生晶片，緩緩說道，「像這種根本連排斥性檢查都來不及做的緊急T.T.，運氣不好，會有很多基因不適產生的後遺症。」
說到這裡，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有興趣負責調整『亞瑟夫人』嗎？」
我愣愣的看著組長，一時尚不能反應過來。
「老將跟我提起做克難型醫療taya的事了，」林嵐說，「但要等到第五區的芢博士有空跟我們合作，要再等兩、三個月。我想，妳跟其他幾個人負責『亞瑟夫人』的後續復健的話，最多也三個月就結束了，到時候剛好接著開始醫療taya的計畫。」
我吶吶說道，「聽起來不錯。」
林嵐把晶片拋到我手中，「那這個就交給妳了。」
亞瑟夫人將會躺在丸裡休息，直到她的腦幹完全適應這副新的身體。醒來之後，她還要面對一成列的手術，做肢體復健、整容、換膚、變聲…我不禁懷疑她在睜眼的那刻，是否會有種恍若隔世的虛幻感？
[註1] Toy Soldiers. MARTIKA的作品，1989年兩週冠軍，探討青少年吸毒問題。至於這首歌到底是不是地球上的那首，還是另有其歌，就不得而知了。
[註2]在ARTIV又稱「蜂巢」(taya hive)
[註3]S級人士（Julayan Stellar S-class）：
判定對裘拉亞星團有著正面影響力的人士。具此頭銜者多半為星際探險家、科學家、醫師等。S級人士不能加入政黨或任何星團政治部門，否則此頭銜會自動取消。其享有的福利包括不需服國民義務、繳稅直接交給星團財政部門、犯罪免豁權（現行犯除外）、T.T.手術合法申請資格，等等。識別標章是一條S形的紅蛇，故又俗稱「紅蛇」。
M級人士（Julayan Stellar M-class）：
對星團/星團前歷史有著深刻認知貢獻的人士，如歷任聖.路西亞修道院院長或其他頂級歷史學者和曾左右星團動向的重量級人物（某退休總統或星團部門行政首長）。福利是可以M級機密資料和受保護典籍。水龍閣是公開宣稱全裘拉亞最大的圖書館，但裡頭只有1%是受限制書籍，而其實許多有價值的一手資料都在緋俳星的圓頂圖書館是只有S級以上的人士才能去的。M級徽紋是白金底圓盤鑲黃金M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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