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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幾日,景茗按捺不住好奇心,又主動打給兄長問他「結果你開除雅梅沒?」
 
「新祕書昨天就開始上班了,」兄長的聲音裡有股令他發寒的憂鬱,「她已經搞砸了我的兩個會議。不過她至少有錯認錯,正在努力改進中。」
 
「是嗎?那聽起來還不錯啊,你怎麼聽起來好像快死了一樣?」
 
景嵐嘆了口氣,「麗玟懷孕了。」
 
景茗摔了手中的酒杯,驚慌間一腳又踩在碎玻璃上,邊咒罵著單腳跳離失事現場邊驚叫道,「你沒避孕啊?!」
 
「怎麼可能沒有。」
 
景茗傷心的看著血跡斑斑的腳,「一定是用到有破洞的,我就說戴X斯品管不良…啊,痛痛痛痛痛…」他努力拔出陷在腳丫子裡的碎片。
 
景嵐很希望弟弟現在就站在他面前,這樣他就可以狠狠揍他一拳,「省省你的冷嘲熱諷,否則我會讓你更痛。」
 
「好啦,開玩笑的,那現在我要喊麗玟一聲大嫂了嗎?」
 
「如果事情有這麼簡單就好了。」景嵐頭痛的說,「媽那邊是個問題,但也不是最大的問題。最大的問題是她還在上學,如果要生的話,就表示她一定得休學至少一個學期。我怕麗玟禁不住流言蜚語。」
 
「那為什麼不墮?」景茗翻箱倒櫃找著碘酒跟紗布,「時間點不對,心理還沒準備好,生下來孩子也不會快樂。」
 
「其實我仔細想過之後,也覺得這可能是對麗玟比較好的作法。我們還沒有跟她父母說,但我覺得她父母也一定會傾向不要現在就生。」景嵐嘆道,「現在就讓她生,她會錯過很多大學人生的樂趣,也不見得能承擔種種當母親的責任。但是…也有許多理由支持留下孩子。一來,這是一條生命,他選擇要來,我必須尊重;二來,如果麗玟拿掉孩子,我覺得我會失去她。」
 
「嗯,」景茗坐到沙發上,開始消毒傷口,「以她的個性,大概就算不怪你,心靈受到創傷,也不會想再見到你。」
 
「沒錯,」景嵐又嘆了一口氣,「所以我現在處境很困難。」
 
「你問我的話,我會說去墮胎。」景茗將紗布纏在腳上,「生不生,她都一樣會很痛苦。不生,也許痛的是一年,但生下來,痛的可能是二十年,而且是兩人份。哪個比較殘忍?」
 
景嵐沒有作聲。
 
「我得去『相親』了,」景茗翻了翻白眼,「感謝你讓我這頓飯會吃得更煎熬,再見。」
 
 
同一天晚上,林堇從英國打來。她的語氣是幸福但又帶點憂慮的,「小嵐,你沒有被你媽刮得太慘吧?」
 
「沒有,」景嵐悶悶地答道,「妳們還好嗎?」
 
「如預期中的,凱希她媽第二天就追來了。不過凱希這次表現得很堅強,她媽似乎快要退讓的樣子。」林堇柔聲道,「小嵐,我需要你幫忙,我要申請 CPCivil Partnership),需要提出伴侶證明,你可以幫我寫證明信函,證明我跟凱希確實是在認真交往嗎?」
 
景嵐微感詫異,「要結婚還需要提出愛情證書?」
 
「是啊,」林堇有些苦澀地笑道,「英國政府對我們愛情的質疑度要比對異性戀高多了。可笑吧?愛情要化成白紙黑字的證據才能受到法律的認可。我要準備我們手機的通訊紀錄、往來的 email 內容、兩人的合照、凱希之前到英國找我的入境紀錄、親朋好友的證明信函…還有,聽聽這個申請書的範本內容:
 
敘述是在何時何地認識,戀情如何發展的、
分離兩地時是否受到相思之苦、
兩人有什麼共同的社交活動和興趣、
交往過程的里程碑、
對方有何特殊吸引你之處、
未來兩人有什麼計畫、若被迫拆散你會如何反應…」
 
「我的天哪,」景嵐嘆道,「你們簡直不能保有一點隱私。」
 
「而如果是一男一女,誰管他們是怎麼結識怎麼相愛的,只要走到公證人面前各說一句『我願意』就可以了,」林堇輕聲說道,「是啊,真的很不公平吧?這就是破壞俗規的代價。至少現在有了 CP 還好一點,之前只有UPUnmarried Partners)的時候,還要同居至少兩年以上並提出證明才可以獲得承認。」
 
「這麼折磨才能結婚,離婚率一定很低。」景嵐苦笑道,「我當然樂意幫忙。」
 
「那就好,」林堇頓了一下,「你剛聽起來心情很差的樣子,是怎麼了嗎?」
 
景嵐重複了一遍對景茗說的話。林堇聽完,就說,「生吧,我跟凱希想要自己的小孩都不可能了,你們可以有兩人的小孩,是很幸福的事。不要抹殺那個生命。犧牲了一點青春的樂趣又如何?雖然我知道以我的立場說話,聽來很矯情,但生命本來就是沉重的 做下去就是要肯承擔後果。」
 
 
* * *
 
 
「不要生。」婉琳的意念堅決如鋼鐵,「不要毀了妳自己的人生。」
 
「但我不想自己犯的錯,要無辜的寶寶承受。」麗玟顫顫地說。
 
「已經錯,就不要更錯了。」婉琳淒道,「我不想要…再有另一個我。」
 
「景嵐不會遺棄我的。」麗玟垂下眼,「問題在我。我沒有把握…現在…就可以當個好媽媽,我真的沒有自信。」
 
一直到幾天之前,她還只是個受盡寵愛的女兒。一下就要跳脫到慈愛呵護的母親,她真的沒有勇氣。
 
 
* * *
 
 
「大概是五週半。」女醫師對麗玟說道。
 
醫院裡很冷。麗玟覺得她的血液都要凝結了。
 
「要生嗎?」醫師看著她和景嵐。她通常可以辨識出年輕未婚情侶的徬徨,但這一對男女臉上的表情倒是不太一樣。她說不太出來他們的顧慮是什麼。
 
「我這幾天會決定的。」麗玟低聲回道。
 
 
* * *
 
 
莫若薇聽到這個消息時,當然是晴天霹靂,雖沒有昏過去,但也相差不遠了。最初的暈眩過後,鎮靜下來,將女兒拉到懷裡,蒼白的撫著她粉嫩的臉頰,告訴她,「媽咪會照顧妳的。」
 
莫正偉將景嵐拉到另一處說話,「你父母怎麼說?」
 
「還沒說,」景嵐憂心道,「我先來問你們的意願。」
 
「你打算跟我女兒結婚嗎?」
 
「你們肯放人的話。」
 
莫正偉沉默半晌,說道,「不可能現在辦婚禮。」
 
「是,不可能,這是另外一個麻煩的問題,」景嵐揉了揉眉心,「我可以不理會我媽的反對 當然我不希望她反對,但她向來不把我的話放在眼底 可是我不能突然就備席、發帖、擺宴,那至少要花上兩、三個月的時間,而等到那時候,可能就看得出來了。」
 
「不只這樣,」莫正偉緩緩說道,「如果玟玟想要之後回學校繼續念書的話,就最好在她畢業之前都不要公開。」
 
「你說得沒錯,我倒沒想到這點。」景嵐覺得頭更痛了。
 
「…」莫正偉看著他,「雖然現在說也無濟無事了,我還是要說:我對你很失望。」
 
「我很抱歉,伯父。」景嵐誠懇而痛苦地說道。
 
「現在這樣分析起來,不留住孩子可能會對玟玟比較好,」莫正偉說道,「我跟她媽會幫她走過之後的低潮的。」
 
景嵐心裡麻了一下。莫正偉這樣的說法意思就是要把他驅逐出境了。
 
但麗玟的父親還是給了他一點希望,「最後一切還是看玟玟自己的決定。」
 
 
* * *
 
 
麗玟開始作惡夢。夢中,幽暗的血塊從天空墜落,將她口鼻淹沒在腥紅的血池裡。鮮血沾黏在肌膚上,噁心的觸感讓她想要扯嗓尖叫。
 
她掙扎著要離開,發現手腳軟弱無力。腹部傳來錐心刺骨的劇痛,有什麼在她的肚皮下竄動,一個小小的手掌浮現在瘀紅的肚臍下。然後一股熱流從體內竄出,她看到一個紫黑色的嬰兒半睜著血紅的眼,聲音尖啞地質問她:
 
為什麼殺我…為什麼?
 
她哭泣著,在夢中嚐到了眼淚的鹹澀。她哭喊著: 對不起、對不起…
 
 
她睜開眼,發現母親擁著她,眼裡滿是憂慮,「妳在說夢話,玟玟,好大聲的夢話。」
 
「我說了什麼?」她虛弱地問道。
 
莫若薇沒有回答,只說,「總有一天,我會變成妳的小孩的祖母的,但那不必是現在。現在,妳只是我的女兒,我的寶貝女兒。我不想看妳吃苦。」
 
「可是,妳生我的時候,也吃了一樣的苦,不是嗎?」麗玟淒道。
 
莫若薇依舊沒有回答。
 
 
* * *
 
 
麗玟知道,潛意識裡,她非常想留住這個小孩。她愛景嵐,也會很愛這個孩子。但裝作依舊沒事的樣子去上學,和同學插科打諢,看著嘻鬧一片的系學會,她猶豫了。
 
她還是嚮往那麼一點自由自在的人生的。好不容易才學會了讓出國的夢想與愛情並行,現在又被迫要在兩者之間選擇其一。
 
 
晨恩經過一個暑假,沉穩的氣息醞釀得更為濃厚了。以前總是要等到被告白了才察覺到他人心意的她,現在可以明顯看出幾名大一學妹跟晨恩說話時,語氣中的戀慕。
 
可是晨恩只是客氣的應付她們幾句後,就跑來對自己說「妳為什麼看起來很難過的樣子?感冒了嗎?」
 
她才要搖頭說沒事,一股噁心感就湧上來,摀著嘴衝到浴室把早餐全部吐了出來後,胃絞痛得像是被人擰住一樣。
 
晨恩找來了婉琳,婉琳邊扶著她出來邊編織著謊言「最近流感就是這樣,讓人上吐下洩」。
 
「要不要回家休息?」婉琳悄悄地問她。
 
她搖頭。她還不想離開校園。她還想要感覺身為學生。
 
邊努力專注地聽性格心理學的授課,邊努力釐清思緒。她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擺盪不定。很快,就可以聽見嬰兒的心跳了。很快,她就會失去抉擇的權力了。
 
而她知道,不管她選擇為何,她都會失去一部份的人生。
 
 
* * *
 
 
季老夫人的馬賽之行並沒有成功。但相親當然不會一、兩次就成,景茗也不會那麼快就屈服的,所以她也不急。景嵐在麗玟做出決定前,並不打算告知她,所以回到了瑞士的她,仍是被矇在鼓裡。她唯一知道的,是雅梅自行請辭了。
 
「我老了,這些年為你們效力,也仁至義盡了。」雅梅說得一副光榮隱退的模樣,「太太,以後妳的兒子妳要自己管了。」
 
最後,先得到消息的,反而是臥病在床的季老先生。他聽從馬賽回來的妻子發牢騷,說二兒子是如何像匹管不住的野馬放蕩不羈,又如何百般挑剔她配對的相親對象,覺得自己還是偶爾要主動關心一下兒子,就打給景茗。
 
「爸,你管一下老媽啦,」景茗埋怨道,「我超害怕她會哪天突然在我酒中下迷藥,把我跟一個女的關在一個房間裡,然後說我生米煮成熟飯,開始四處發紅色炸彈。」
 
季老先生淡淡笑道,「你媽是一片好意,怕你跟你哥單身寂寞啊。如果你有固定交往的對象的話,她一定就不會再煩你了。」
 
「才怪,」景茗哼了一聲,「哥那麼認真的交一個,她還不是嫌嫌嫌得要死。」
 
「你哥有在交往?是誰?」
 
靠,原來老爸不知道!景茗全盤托出事件始末,當然也不忘給自己為麗玟去上海出了力這件功勞加油添醋一番,並道「不過,現在事情有點麻煩,嗯,說不定老哥又會變回單身。」然後說了現況。
 
季老先生聽完,立刻喚來妻子,「妳怎麼沒有跟我提起莫麗玟這個女孩子的事?」
 
妻子先是一驚,隨即鎮定下來說,「我不覺得那個女孩子適合景嵐。」
 
「景嵐顯然不同意妳的看法,」季老先生緩緩說道,「幫我訂機票,我要去見她。」
 
季老夫人嘴巴一張一合,但沒有發出聲音。她很想反對,但丈夫向來是話既出口,就一定要做到的。
 
 
* * *
 
 
婉琳從洗手間出來,沒有看到麗玟在門口等。四處張望了一會兒,發現她站在走廊上的欄杆旁,兩條手臂伸出去晃蕩。她們人在四樓。她頓時嚇出一身冷汗,衝過去將她扳回來,卻看到麗玟一臉不解,「我在看風景啊?」
 
「噢…」婉琳搥了搥心口,「別嚇我。」
 
麗玟有些淒涼的笑了,「現在我變成有自殺傾向的孕婦了嗎?」
 
「說什麼神經病的話!」婉琳緊緊抓住麗玟的手腕,往樓梯間走去。
 
「啊,麗玟學姐! 還有婉琳學姐!」走進系學會,學妹們笑著迎上來,「我們在想待會要去西門町,你們要不要一起來?」
 
「麗玟學姐,妳有沒有修過XXX的課?」直屬學弟每次看到她都一定會找話題,「還有妳普心怎麼念的?聽說妳上下學期都拿99!」
 
「如果她普化沒有死得那麼難看的話,她應該會有書卷獎吧。」不知道是哪個同屆的同學在打趣她。
 
「麗玟?麗玟!正好!幫我帶一下Ricky,我找不到婉琳,現在得去上體育課。」維翰滿頭大汗的被米格魯『牽』進系學會,「怎麼臉色那麼難看?感冒還沒好嗎?」他當然是一點也不知情。
 
聽見維翰這麼說,晨恩從午餐上抬起頭來,投來一個關心的眼神。
 
「麗玟!」
「麗玟學姐!」
「麗玟…」
 
她不想離開。她還不想離開。她既沒有勇氣在肚子隆起後面對同學、學長姐、和學弟妹的眼神,也沒有勇氣在離開又回來後,看到他們竊竊私語。
 
她很膽小,很自私,很依賴,只想著自己。她還只是個好女兒、好學姐,但不是個好母親。
 
 
 * * *
 
 
「我們會幫妳請幾天假,」莫若薇說,「媽咪會幫妳好好補身子。媽咪也去問過了朋友,有個認識的朋友的太太是婦產科醫生,人很親切,技術也很好。手術全程都會麻醉,所以不會有感覺,醒來之後頂多會有一點點不舒服…媽咪會一直陪在妳身邊的。」
 
 
 * * *
 
 
她眼中的迷茫讓他心痛。她看著他,卻不再是看著他。她果然什麼都沒有說,一句怨恨的話都沒有,可是她混亂的心靈就是無聲的指控 指控他將她從潔白的地面拖入污濁的泥沼裡。
 
頭一次,景嵐感覺到麗玟會真的離開他。如果她真的切斷了新生的生命的血流,她也會在同時切斷對他的所有情感,心理上、生理上都會。
 
一直以來,覺得面前有座高牆的是由下往上看的她。現在角色對換了過來,他深刻體會了麗玟先前的無助感。
 
 
這兩三天來,她每天下課就準時回家和父母在一起。她還是會接他的電話,還是會跟他吃頓飯,可是她好像慢慢被抽走了魂魄,好像已經在為還在體內跳動的嬰兒即將面臨的死亡服喪。
 
 
看她憔悴至此,他很想說:就分吧。如果她是這麼痛苦,那就殺了小孩,也殺了他的愛戀吧。她會活過去,他也會活過去。然後兩人的生活不會再有交集。
 
 
 * * *
 
 
麗玟睜開眼。她還是做了同樣的夢。夢中的死嬰依舊在質問她,而她依舊流著淚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如果你晚一點來就好了…
 
樓下的客廳似乎有什麼騷動聲。父母好像在和什麼人寒暄問暖。這麼早會有客人是很稀奇的。或許是有親戚意外造訪?
 
她在黑暗中靜靜坐著。窗外傳來一兩聲鳥鳴。初秋的清晨已有幾分寒意。
 
她不想拿掉。拿掉的話,她會一輩子活在悔恨中。
 
面對吧。面對人們的眼光吧。為什麼她要害怕指指點點? 她什麼都沒有做錯。十八歲生小孩又怎樣,以前人都十五、六歲就結婚了。這是她跟她喜歡的人的小孩,為什麼要殺他?
 
不行,她做不到。看到同學們斜眼瞥她,或是話說到一半因為她走進來突然變沉默,她會精神崩潰的。她一定得休學一陣子。如果她從現在就躲起來偷偷生完,等回來了她要怎麼跟同學說?請產假?而且到時同學都往上升一屆了,只有她還要修大二的課,她會很難過。最後,就算有母親幫忙,又要照顧小孩,又要念書,她真的可以嗎?
 
她沒有時間考慮了。
 
她做得到 她做不到 她可以的 她不行的…
 
她抱住頭,虛弱的呻吟。
 
 
樓下還是有交談聲。看了一眼時鐘。七點半。這麼早會有人來,真的很不尋常。
 
是鄰居嗎?是社區管理員嗎?她該起來了,該去刷牙洗臉,換衣服,搭八點二十分的公車上學。她越來越不喜歡顛簸的公車了,搖晃劇烈又空氣不流通,讓她常常想吐。真希望內湖線捷運快點建好。
 
正要下床的時候,母親敲門了,「玟玟,妳醒了嗎?」
 
「嗯。什麼事?」
 
站在門口的母親表情很複雜,「樓下有人來見妳。是季景嵐的爸爸。」
 
 
季老先生的面容和景嵐確實有幾分神似。他或許真的就像是麗玟所想像的,景嵐的年老版。
 
他坐在輪椅上,表情很溫和,「這是我的看護,不是景嵐的媽媽。」看見她目光停留在他身後的褐髮中年女性上,他開口說道,「請妳走近一點,讓我看看。」
 
麗玟來到老人的面前。
 
「妳愛我的兒子嗎?」
 
麗玟點了點頭。
 
季老先生輕輕握住她的一隻手。他的手有些乾燥粗糙,但帶著一點溫度。他說:
 
「一個生命的到來,是有他的理由的。妳不是在痛苦的情況下擁有他的,也不會因為他而失去愛情。我兒子會供應妳跟孩子一個溫暖的家,他愛妳,也會愛他的孩子。妳還是會有自己的人生。妳只是需要容納空間給他,讓他成為妳生命的一部份。妳的父母會幫助妳,我也會支持妳的。妳不是孤立無援的。」
 
麗玟愣愣地望著季老先生,慢慢消化了他的話。她的目光流轉,最後停留著在覆蓋在自己手上的那一隻乾瘦的手。
 
「我或許不會活很久了,」他說,「但我至少會活到孩子出生。看到兒子有了家庭,我也不會太在乎何時死了。」
 
 
麗玟的目光掃向自己的父母。
 
母親沒有說話。但她的眼神好像在說:不要讓一個老人的臨死心願成為自己終身的負擔。憑著一時的同情而做的決定,不是真正理智的決定。
 
但那是同情嗎?她一直都在掙扎,掙扎著要有足夠的勇氣。她只是需要一點點的、一點點的推力…
 
來面對即將重組的人生。
 
 
「媽咪,」她轉向母親,「我想把寶寶生下來。」
 
母親還在遲疑,「妳確定?」
 
「我愛這個寶寶。」她將手放在仍然平坦的腹部上,「我要生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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