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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嵐打電話給李安瑟時,她正為了兩天後要辦的時裝秀而雞飛狗跳。當她正大聲斥責不知道把十雙走秀用的鞋子收到哪裡去的可憐助理時,祕書探進頭來,「Ann,找妳的電話。」

李安瑟冷道,「我不是說除了Lagerfeld之外通通都說我沒空嗎?」

「我知道妳那樣說過,可是這個人不是設計師也不是編輯啊。」

「那,跟我爸說他女兒忙瘋了,改天再打。」

「他也不是李老先生,是一個叫季景嵐的人。」

李安瑟愣了愣,隨即對差點要跪在她面前求大人饒命的助理說,「在明天早上的排演以前把鞋子找出來!Maggie,先幫我打給Louboutin,看能不能幫我預備十雙同款鞋。」接過祕書手中的手機,語氣瞬間升溫,「季先生,好久不見,怎麼有空找我?」

「我這兩週在大陸。妳聽起來很忙?」

「是呀,後天要辦我個人的時裝秀,現在可忙的! 你打給我是想要問上海俱樂部的事?」

「我是已經跟你那朋友聯絡過,也收到所謂的『進度表』了,」那厚厚一疊白紙,連碰的念頭都沒有,「我只是看看妳在不在上海,想說我去看俱樂部蓋得怎樣時可以碰頭。」

她念頭一轉,「不如這樣嘛! 要不要賞光來參加我的時裝秀? 秀演完,我第二天跟您一起飛上海去看俱樂部。」

她本不抱希望的,但景嵐竟然說了好。更讓她喜出望外的是,秀開演當天,景嵐真的出現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看所謂的時裝秀。」景嵐笑道。他雖然不甚了解,還是正正經經的坐了三小時,看一批又一批身高一米七五,一律瘦骨如柴的模特兒身批色彩鮮豔的衣物,足蹬十公分的高跟鞋,從後台搖搖擺擺的走出來,在伸展台盡頭猛一扭腰,擺了個最冷豔的姿勢讓攝影師們殺盡底片,又搖搖擺擺的走回去。

走秀精彩落幕,李安瑟淹沒在花束之間,由模特兒群簇擁著出來接受採訪。一抬頭,看見站在遠處的景嵐,陷入狂喜的她拋給了他一個飛吻。等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時,遠方的景嵐只笑了笑,揮揮手,走出秀場。

「沒有讓你太無聊吧?」送走了賓客,她問景嵐,「覺得我的設計如何?」

景嵐很委婉,「我的時尚資歷淺薄,不足以發表意見。」

李安瑟眨眨眼,「說謊是不好的。」

「真要我說實話?」

「就要你說實話。」李安瑟很堅定。

「真的會有人穿那些衣服上街嗎?」景嵐問,「我不敢想像!」

李安瑟按住胸口,「這才是真心話!哈哈!不,我想我自己都不敢把那玩意兒穿上街…呵呵,與其說那是衣物,不如說model是畫布,而我的設計是顏料吧?所要表達的,是一種概念。這次展的就是這種比較抽象的藝術。不過別以為我光愛讓model們半裸體,我還是有在作成衣的,那些就是很能見人的,哈哈!」

「如果妳早些跟我說,要我把她們看作畫的話,或許我就不會看得這麼吃驚了。」

一句話又讓李安瑟大笑不止,「這是怎麼了?才多久不見,您變得這麼幽默?」

她邀請景嵐參加晚上的慶功宴。當他們連袂出現在會場,眾人無不為之屏息。李安瑟穿著自己設計的一席鑲滿了碎鑽的銀色晚禮服,體態婀娜,俏麗的短髮襯得精巧的輪廓更為動人。她的美貌是有目共睹的:在學習成為設計師的時期,她也曾為多位時尚大師走過秀。

 

但令他們驚豔的是在她身邊的神秘男子。男子就算沒有他們所見過最俊美的亞洲面孔,光是身上散發的一股優雅氣質,就讓不少在場的男裝設計師垂涎(而那些被迷倒的女性?自然不在話下)。


景嵐這輩子從沒被這麼多一看就是男同志的設計師和藝術家包圍。他們貪婪地端詳他東方美的年輕五官,嘴裡問著他的西裝是在哪訂作的,恨不得能把他剝光,好好觀賞他毫無疑問一定很健美的身軀(不過膚色稍嫌白了一點,只要再曬那麼一點點,就完美無缺!),然後讓他穿上皮衣皮褲配上墨鏡,或者是針織毛衣配上呢絨褲,再套上獵靴,戴上格紋鴨舌帽,啊啊 - 光是想像那畫面他們就高興得要暈眩。

 

不,他們甩甩頭,光是這樣還不行!想像以波光粼粼的湛藍加勒比海為背景,讓他赤裸半身橫躺於潔白的沙灘上,結實的胸膛沾著海水和沙子(所以說,還是要曬一點才好看!),而下半身搭白麻抽繩褲,噢 有如希臘神祇般的夢幻美景啊!這樣讓人噴鼻血的畫面,不管賣的是海洋中性香水還是無接縫超低腰內褲都鐵定會大受歡迎!

「如果是賣內褲,穿長褲又是為了什麼?」某知名內衣設計師大聲把心中的想法說出來時,一旁的一名女畫家疑惑的問。

「因為是超低腰,所以在肌肉結實的腹部之下,那引人暇思的凹陷處露出一點內褲的邊縫,才會讓人神魂顛倒啊!」設計師握緊拳頭。

他們發現他是事業有成的商人後,還是不肯放棄,「季先生!請您務必一定要參加我的秀,就算只是一場也好!您的這張臉,使我靈感有如泉湧!」一名設計師激動地收下景嵐的名片,兩眼因為尋得失落已久的謬思而閃動著淚光。

等李安瑟來解救,他幾乎脫了一層皮,「我第一次覺得男人比女人可怕。」

李安瑟咯咯笑道,「季總裁如果當model的話,一定會是個超級名模!」

「然後衣不蔽體的走在台子上給人猛拍嗎?」景嵐打了個哆嗦,「不用,謝了!」那倒聽起來很像是景茗會喜歡的工作。

李安瑟再一次愣住。從一早開始,景嵐就頻頻讓她吃驚。從前她總覺得景嵐人雖好,就是太正經嚴肅了些,但現在他卻句句都讓她笑到眼淚要迸出來。他更把本來就不多的客套收得乾乾淨淨,完全展現自然坦白的一面。這讓她得很努力才不會因為看著他好看的臉而臉紅心跳。

這難道是種另類的追求嗎?還是他只是決定,既已成朋友,那些俗套就可以免了?

而景嵐又是怎麼想的?不,他什麼也沒想,只是光是要將心痛壓抑著不發作,就耗盡他所有力氣,沒有餘力再去偽裝。他必須專注於眼前所見的事物,不管那是一名模特兒、一盤餃子、還是一隻筆,否則只要一輕忽,就會想起麗玟被母親拉走時那泫然欲泣的臉。

但當他來到擺滿酒杯的桌前,看到一整排的Viñedo Chadwick,理智還是斷了線。

 

他不知道他喝了多少,只知道他喝了很多。而他喝了多少,李安瑟就喝了多少,甚至更多。他喝到景物都像隔著一層水霧似的,看不清楚;喝到身子搖搖欲墜,也不知道是由誰攙扶著,也不知道是進了什麼車,到了什麼地方。

意識模糊間,他嗅到熟悉的香水味,伸出手抓住一只柔軟的臂膀,將頭靠過去,口齒不清的說,「我不想放棄妳…」

李安瑟吃了一驚。她很確定這句話不是對著她說的。這麼看來,他是失戀了? 

 

「怪不得喝那麼多。」輕歎一聲,替他蓋好棉被,關上房門,搭車回家。


第二天,景嵐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下榻的飯店床上。電話鈴響,他掙扎著去接,發現頭痛得像要炸開來,「喂?」

「季先生,早安,這裡是櫃台。」聲音有禮親切,「有一位李安瑟小姐要我們替您作morning call,並提醒您飛機是在十二點鐘五分,她已經叫了的士,十一點時會來飯店接您。」

他呆呆的說了聲「謝謝」,掛上電話,然後猛地坐起。

昨晚發生什麼事,他一點也想不起來。

他只記得和李安瑟去參加晚宴,幾乎被一群餓狼般的男人撲倒,然後…然後呢? 是李安瑟帶他回來的嗎?不,一定是她,他還記得被安置在床上時所嗅到的香氣。

這麼一想,他臉頓時刷白。在房裡四處翻找了一番,沒有發現用過的保險套,本還鬆了一口氣,但一經細想 不對呀!他如果喝到不省人事了,哪還會記得戴套啊!

 

看著可眺望香港市景的落地窗,他真的很想從陽台跳下去。為什麼他只要一醉就沒有好事?為什麼!?錯過一次還不學乖嗎?


到了機場,在登機門前看見李安瑟。她穿著絲質白襯衫和黑色及膝裙,圍著一條灰藍的絲巾,「頭還疼?我叫櫃台送了解酒醉的藥,沒收到嗎?」

「有,多謝了。」景嵐結結巴巴的,「我昨晚…沒有…怎樣吧?」

李安瑟「噗嗤」一聲笑出來,「沒想到您酒量這麼差,才喝那點就醉了!」

他苦笑,「妳酒量比我好。」

「我酒量是很好。」李安瑟抿嘴一笑,「呵呵,你欠我這一次呢,季總裁。」

他頓時一身冷汗,「我做了什麼嗎?」

「不,是如果我沒即時把你送回飯店的話,」李安瑟想到前一晚的場景,樂不可支,「你恐怕已真的被我那群朋友們扒光了,哈哈哈!」

他全身起了雞皮疙瘩。他寧可和李安瑟酒後亂性,也不要享受同志之愛!「李小姐的大恩大德,季某此生難忘。」

「也沒什麼,如果我真把您留在那邊,了不起就是被照一堆相片。」李安瑟笑到彎下腰,「只是我想那還是會造成您心靈創傷吧…哈哈哈!!」

景嵐也笑了,「就請別再用敬語了。李大俠既於我有恩,小的還好敢受敬稱? 景嵐便行了。」

「我也不是什麼大俠,安瑟兩字已足。」

他們相視而笑,一同登上飛機。

到了車水馬龍的上海,俱樂部的負責人親自在機場迎接。景嵐本以為這名身材微福的中年婦女在電話中已經夠多話了,現實中根本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有如滾滾長江水。更折磨他的是,她的話十句裡只有一句有實質意義,剩下九句都像是從古今典籍裡學來的無謂語!

 

還是安瑟了得,不論她說什麼,都能適時的答上一句「是這樣啊?那可真好!」

到了俱樂部工地,見主館已完成,只剩下別棟還在趕工,倒重新對她刮目相看。要不是熟通各道門路,是不可能真的照著寫好看的「工程進度表」建蓋的。

「主館已經全通了!泳池、健身房、SPA、按摩,一應俱全!就只等別館的餐廳蓋好就可以開張!」負責人興奮的給兩人看一長列的預付會員名單,「如何?李小姐、季總裁,要不要試用一下?」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異口同聲的說,「有何不可?」

就在李安瑟和季景嵐一同躍入泳池的同一刻,隔著台灣海峽,在台北的大湖山莊某一棟別墅內,莫若薇小心翼翼的把頭探進半掩的房門,「玟玟?你要不要下來吃飯?」

房裡一陣靜悄。莫若薇走進黯淡無光的臥室。三月的冷雨在窗外下著,天空灰濛濛的。麗玟躺在床上,背對著她。

「還在生我的氣?」莫若薇輕聲細語,「都一個禮拜了,還不肯跟我說話嗎?」

那一晚,她將麗玟硬拖回去,兩人慘白的表情嚇壞了一家子的人。幸好她姐姐成功地封住了兒子的口(用了許多玩具作為要脅),所以她只是隨口掰個理由就瞞混過去。

在回家的路上,她苦口婆心向麗玟解釋自己為什麼不許他們再見面,「妳年紀還小,又沒見過世面,才會這樣被騙…妳想想看,像他這樣有頭有臉的人,為什麼 不去找跟他年齡地位相當的人交往呢?因為他有本錢啊,怎麼玩都不吃虧。哪天他厭倦妳了,或是想要認真找對象了,妳怎麼辦?」

「他不是這樣的人!」

莫若薇有些急了,口氣變得嚴厲,「如果他真的是喜歡妳這個人,為什麼會不尊重妳,要妳跟他發生關係?!」

麗玟「哇」的一聲,開始嚎啕大哭,「我討厭妳,媽咪,我討厭妳!」然後就此開始不和母親言語,也幾乎不飲不食。

莫若薇見躺在床上的女兒還是沒有動靜,嘆息著說,「晚點餓了的話,就下來吃,好嗎?」下了樓,正好迎上丈夫進門,求救般的抓住他,「正偉,怎麼辦?玟玟還是不肯跟我說話!」

麗玟的父親皺起眉頭,「到現在還是?這麼嚴重?」望了望通往二樓的樓梯,「要不要我去跟她談?」

莫若薇咬了咬唇,「這樣好嗎?這種事…讓爸爸跟女兒講,會不會更談不開啊? 畢竟、畢竟是關係到女性身體的事。」

「總得試試吧?」更何況他始終沒摸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只聽妻子說麗玟被「包養」,也沒說對方是誰,只說是個「年紀大她很多的有錢人」。

 

一開始,出於對妻子的尊重,他沒有插手過問,但眼看麗玟失意至此,他開始覺得妻子或許誤會了什麼。


到麗玟房間敲了門,等不到回應,便說,「玟玟,爸爸要進來囉。」麗玟在床上縮了一下,沒有回答。來到床畔坐下,望著女兒蜷曲的背部,「妳是真的很喜歡他嗎?」

過了很久,麗玟才回答,「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了?」

麗玟哭了起來,「媽咪說了那樣的話,他不會要我了啦!」眼淚像洩了洪,在她冰冷的頰上縱橫。莫正偉輕輕擁住女兒,讓她哭了個痛快,才又問,「他如果真的喜歡妳,不管媽咪說什麼都應該無法打動他,不是嗎?」

「可是,可是,」麗玟抽噎道,「媽咪說了很難聽的話,說他不應該跟我…跟我…」

「他有強迫妳嗎?」見麗玟波浪鼓似的搖頭,又問,「那你們是怎麼見面的?」

「…」麗玟沉默半晌,「你答應不跟媽咪講?不跟任何人講?也不可以罵我?」

「我發誓。」

於是麗玟一五一十地告訴父親十八歲生日那天在Graveworm的邂逅以及之後所發生的一切。

 

她說得很破碎混亂,但莫正偉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女兒並沒有做錯什麼,只不過像所有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樣,為情而苦。

 

聽見景嵐的名字時,他心中驚動,在Crimson River會面時的種種古怪一下有了解釋,也想起前些日子回家撞見的百科全書推銷員是誰。


「爸爸,我該怎麼辦?」麗玟說完又哭成淚人兒,「他現在一定很後悔跟我交往,而且萬一他決定跟我分手,跑去跟別人在一起怎麼辦?」

莫正偉也很頭痛。他的妻子無意間闖了比他想像中還要大的災禍,而且這個破洞啊,看起來會彌補得很辛苦,「妳說他現在在大陸?」

麗玟點點頭,「他說他一兩個禮拜就會回來。」

「這樣吧,妳打電話跟他說,媽咪那時候沒搞清狀況一時失言,叫他不要生氣。等他回來後,我跟媽咪一起陪你去跟他道歉,好不好?」

「萬一他不肯跟我講話怎麼辦?」麗玟還是不放心。

那他以後就少一個客戶了。莫正偉摸摸女兒的頭,「那換我打。」

麗玟眼淚立刻全乾,爬到床尾去拿書桌上的手機,迫不及待撥了電話,等了十秒,然後可憐兮兮的看著父親,「轉語音信箱。」

「晚點再打打看。」走出女兒房間,來到餐桌前,見妻子一臉殷切期盼,不禁嘆道,「妳為什麼沒跟我說那男的是季景嵐?」

莫若薇僵住了,「咦?這很重要嗎?」

「如果是別人我還會相信,要說季景嵐會包養我們家女兒,那是太陽打西邊出來。」看妻子還要爭辯,又補上一句,「而且妳看不出來玟玟是在談戀愛嗎?」

莫若薇臉一陣青一陣白,「你是說我錯怪他了?」

「對,而且錯很大。」

莫若薇摀住嘴,「天哪!我還說了那樣的話!」

「我跟玟玟說,等他回來,我們一起去見他的面。妳得當面向他道歉。」

「我知道了。噢,天哪…」莫若薇痛苦萬分,「我真是個失敗的母親。」

莫正偉走過去,這次換抱住淚眼矇矓的妻子。

但世事就這麼湊巧,每當麗玟撥打手機給景嵐時,他不是正在搭機、參加會議、乘坐電梯,就是站在沒有訊號的大樓死角。雖說可以留言或傳訊,但此等重要之事,她覺得總要親口說才好。

 

就這麼拖到景嵐出國的第二個週末,麗玟放棄了,「他一定是把我設黑名單了啦!」哭得是昏天暗地,草木為之變色。父母勸慰老半天,又承諾隔週一定打去公司問個究竟,方才收乾眼淚。


這一天從一大早起來,景嵐的左眼皮就跳動不止。但他實在想不起來,到底哪一邊眼皮跳是吉兆,哪一邊又是凶兆?

這兩週來,他已經跑遍香港、北京、岡山、和廣州,最後又再度到上海,要在回台前和李安瑟再見一面。自喝得爛醉的那個晚上,他已和她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說是無話不談,也只有麗玟的事他始終沒提。李安瑟心裡有譜,談天時皆刻意避開情感之事。

游完兩千公尺,他從俱樂部的泳池裡爬出來,問,「我問妳,左眼皮跳是好事還是壞事?」

李安瑟邊欣賞他皎健的身材(其實她有時也會想衝動的把他剝個精光,然後…量三圍,裁樣板,作好衣服套在他身上)邊答道,「是好事啊。」

「那我一回台灣就去買個樂透。」他笑道。

「嫌錢還不夠多嗎?」她打趣道。

他很老實的說,「我會一半拿去捐給慈善機構,一半拿去買書。」

李安瑟吐吐舌,「那樣夠買下一個圖書館了吧?」

一句話點醒他,「對耶,我乾脆蓋間圖書館好了。」他家裡的書的確是快堆到天花板了,還不如直接蓋間圖書館,保證永遠看不完。

游完泳,兩人又一起到健身房做了重訓,方去沖洗。俱樂部負責人很貼心的幫他們買來早餐,讓他們邊眺望上海灘,邊嚼土司喝牛奶。饗罷,他們在上海灘公園裡散步。

 

李安瑟望了望四周景致,笑道,「看上海現在這個模樣,好難想像老電影裡所說那紙醉金迷、奢靡繁華的十里洋場。看現在那些上海女人,穿的是Chanel的皮草,戴的是Tiffany的戒指,真能穿上旗袍還有古典氣質的,倒沒見過幾個。」

「『束身旗袍,流蘇披肩,陰暗的花紋裏透著陰霾』。」他引用張愛玲。

「就是這樣!」她驚呼,「雖然西方時尚會取經東方,但他們畢竟不曾浸濡於真正的中國文化裡。採出來的花樣,使用的剪裁,都不過是他們心目中的中國美罷了。 誰又真的懂得,製作一件正統旗袍,那鑲滾嵌燙繡貼盤的工夫有多精深?」

 

她開了創作的靈感,抽出隨身攜帶的素描本和筆,就坐在長椅上,先是盯著畫紙許久,草草寫下一些句子,繪出幾個草圖,發了一會兒呆,又搖搖頭,說「這樣不好」,再翻到下一頁空白,又開始發愣 塗鴉 搖頭的輪迴。

待她回過神來,太陽已升至頭頂。坐在她身邊的景嵐放下不知從何處買來的報紙,「畫完了?」

李安瑟羞得滿臉通紅,「你應該要叫我的!我讓你等了多久啊?」

「我有跟你說我要去報攤,可你聽都沒聽見。」說得李安瑟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

離開公園後,李安瑟提議在走之前再去別館視察一次。正午的陽光使得氣溫稍稍暖和了些。來到別館工地,景嵐和工頭閒聊,李安瑟則繞著工地遊蕩。

正說話間,景嵐發覺他的左眼皮又開始猛烈跳動,隨口問工頭,「聽說左眼皮跳是好事,是真的嗎?」

工頭哈哈大笑,「沒錯!左眼跳財,右眼跳災!說到這個,倒讓我想起最近聽到的一首歌,就是在唱眼皮跳的,好像叫什麼…『左眼皮跳跳』?」

光是那可怕的歌名,景嵐就不想想像那歌曲,但工頭認真思索後,竟胡亂哼起來:

『左眼皮跳跳 好事快要到
不是要升官就是快要發財了
左眼皮跳跳 那吉祥的預兆
就算什麼都沒有也讓我心情好』

景嵐正想要阻止工頭繼續魔音穿耳,誰想到這老傢伙心情一好,連唱下兩段:

『合夥經營自己單挑 全都試過了
生意難做朋友坑我 工作也難找
水到渠成的事情倒是做了一件
女朋友和別人好

左眼皮跳跳 好事快要到
不是要升官就是快要發財了
左眼皮跳跳 那吉祥的預兆
就算什麼都沒有也讓我心情好』

工頭唱得興致正高,渾然不覺他唱的歌詞簡直是針刺扎在景嵐心口上,唱完了還自言自語,「嘿,這個人怎麼這麼不走運啊,怪不得他眼皮跳就高興了!」

景嵐正想開口叫他住嘴,倏地聽見一聲刺耳的巨響和短促的驚叫,抬起頭,發現天空似乎出現了…分隔線?但不對!那分隔線是綑正朝他墜落的鋼筋啊!

 

饒是他在最後一刻躍起,鋼筋還是重重砸上他的腳,將他擊倒在地。


趴在塵土飛揚的地上,他聽見頭上傳來此起彼落的叫喊,其中當然也包括了李安瑟高分貝的慘叫。他倒不感到疼痛,事實上,他一點感覺也沒有。

直到工人搬開鋼筋,他被抬上救護車,景嵐的腦子裡都還只是在想:這是哪門子的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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