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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玟。」
 
麗玟轉過身去,驚道,「晨恩?」
 
 
晨恩斜背著背包,走向正在摩斯漢堡窗口前排隊的她,「好久不見了。」
 
他這麼一說,麗玟才發覺自上海回來後的一個月,都沒有見到他。只是她一直沉浸在和景嵐相聚的幸福裡,甚至連晨恩消失了這麼久都沒有發現。她一方面因為自己完全遺忘了他而感到難為情,一方面也驚異於他的變化。
 
短短一個月不見,他似乎變得更成熟穩重了。他本來就是個比較沉穩的男孩,但過去總時時顯得有些冰冷難以親近,可現在他看著她的表情是半含著微笑的。
 
 
而在晨恩眼中,麗玟也看起來完全不一樣了。她的變化是一點一滴的,但對有好一段時間沒見到她的晨恩來說,那是極大的差異。
 
她本來就很美,但她現在看起來更美了。她舉手投足間都有股嫵媚,卻是隱淡而不流於俗豔的。
 
 
「你去了哪裡?」麗玟從店員手中接過米漢堡,和他並肩走向系館。發現他掃空了之前的陰霾,現在顯得如此精神奕奕且友善親切,讓她十分高興。
 
「去日本參加比賽。」
 
「撞球?」麗玟見他點頭,又問道,「結果呢?」
 
「我拿了季軍。下個月還有另外一個比賽。」
 
麗玟微感訝異,「我以為你說你打算等畢業了再開始積極比賽。」
 
「我改變主意了,」晨恩靜靜說道,「我還是會想辦法念畢業,但我要從現在開始就建立比賽經驗。」
 
麗玟小心翼翼地問,「還有一週就期末考了,你之前都沒上到課沒關係嗎?」
 
晨恩嘴角扯起了一個笑容,「我爸幫我請了家教,而且我國文還寄了報告給教授。」
 
「你也寫了司馬遷的報告啊,」麗玟吐吐舌,「我寫得好痛苦說。」
 
 
兩人一同走進教室。晨恩立刻被一群男同學招手叫過去,七嘴八舌的問他賽事結果以及在日本有沒有看到很多正妹。婉琳則若有所思的望著晨恩。
 
麗玟坐在婉琳身邊,說,「他變很多呢,變更成熟了的感覺。」
 
婉琳喃喃說道,「確實如此。」
 
晨恩從男同學中抬起頭來,目光卻是對上婉琳。婉琳震了一下,卻沒有說什麼。
 
 
只有他們兩人知道,兩個月前英文課後的那場對話。
 
 
「麗玟的對象是大公司的老闆。」站在電機系館後一片荒蕪的草地上,婉琳兩手抱胸說道。
 
「…我不意外。」晨恩答道。他多少有感覺到。
 
婉琳嘆口氣,「可是跟一般狀況有點不太一樣的是,他是認真的。」
 
晨恩望著婉琳,思索半晌後,決定相信她的話。
 
婉琳本來是要伺機給晨恩機會追麗玟的。但一看到晨恩那愁眉苦臉的模樣,說話又這麼悶騷,一股氣上來,反而數落起來,「為了你好,也為了麗玟好,我說一句老實話:你這樣死纏賴打下去是在浪費時間。麗玟人太心軟了,不會發卡給你的。可是以你現在的狀況,不管你做什麼,都不會有結果。」
 
 
「…那告訴我要怎麼做。」晨恩說。
 
婉琳又嘆口氣,「首先拋棄你的死腦筋。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 你越是覺得非要跟誰在一起,那個人就越不可能喜歡你。而且你有什麼條件好談? 你比得上人家什麼?麗玟喜歡的是他給的安全感,你有嗎?先改變自己,再來問別人吧。」
 
她頓了一下,「我平心而論,以你的條件,稍加強化一下,要找到超優的女朋友一點也不難。」
 
「我只喜歡麗玟。」晨恩固執地答道。
 
「所以我說你死腦筋。」婉琳冷道,「先去交個兩任女朋友,再回來跟我談永摯不渝的愛吧!」語罷,轉身離去。
 
 
婉琳將他一個人留在三月的寒風陰雨裡。推敲琢磨過她的話後,他還是無法下定決心。他只知道他還不想放棄麗玟,可是也不想再看到她眼底期待著那輛銀色房車的神情。所以當父親半試探地提起日本的讀賣盃的時候,他抱著逃避的心態去了。
 
雖有著兩屆世界青少年錦標賽冠軍的榮譽,在職業撞球世界他還是初生之犢。他的第一戰幾乎要以慘敗收場,若不是對手在占了上風後失常到連嬰兒都打得過他的地步,他立刻就會被打回台灣。
 
僥倖獲勝的那一瞬間,他沒有嘗到勝利的快樂,卻重新感覺到了對這項運動的熱情。他有些自嘲地想:如果人生中不能有他喜歡的女孩,那至少可以有他喜歡的運動。
 
但隨著他經歷了每一場戰鬥的折磨,體會了勝利的狂喜和落敗的悲痛,他好像隱隱有了領悟:不該是他的就不會是他的,但如果他準備不齊全,到手的勝利也可以拱手讓人。
 
比賽結束,他拿到了季軍。以一個新人來說,他在讀賣盃的成績算是相當令人驚豔的了。回台灣的路上,父親嚴肅地詢問他對未來的意願,「要兼顧課業跟比賽是很困難的,到了某個時候,你會必須選擇放棄其中一個。」
 
他知道父親是很支持他的。上了大學,半放棄撞球的是他自己。是他厭倦了練習,也激不起對賽事的興趣。對麗玟說打算畢業才重新打球的話,其實是個謊言。他知道他如果念完大學畢業都沒有參加一場賽事,他就等於退出了。
 
他一直迷惘著是否要就此和職業撞球絕緣。他是可以把心理系念畢業,去念個研究所生心組,然後去從事藥品研發之類的工作。化學一直是他的強項,他有時也不太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沒填化工或化學系。可是他心底一個有個聲音在說: 不要放棄。
 
他的心還不想放棄,可是他的身體卻拒絕親近球桌。他可以打,可是他無法長時間專注。有太多雜念會充斥在他腦海裡,以致他無法思考到下一竿以後的戰略。只有在那次教導麗玟的時候,他才發現腦子暫時的淨空。
 
麗玟就像是沒有任何雜質的機械一樣,反映他的智慧,忠實的執行他的動作,並有那麼一兩次解了一些他連自己都不太有把握的球。透過麗玟,他明瞭到自己是有才能的。在為此感到欣喜的同時,他也發現他的心被拉向了麗玟純白無垢的心靈。
 
結果他還是無法專注在球桌上,因為他被愛情迷惑住了。
 
 
可是戀愛經驗幾乎等於零的他,除了笨拙的表現方式外,不知道還有什麼其他方法。而他越是意識到麗玟心裡有另外一個強大的存在,他就越著急,也表現得越鹵莽。婉琳的話一開始聽起來沒有那麼有震憾力,她自己大概也說得無心,但從日本回來的路上,他慢慢體會出了一份道理來。
 
 
也許這世界上還有會其他女孩像麗玟一樣讓他動心,但至少現在還沒有。那無所謂。而麗玟或許有一天會有愛上他的契機,但現在她還沉醉在另一段戀情中。那也無妨。眼下,他只最在乎自己,和下一場球賽的勝利。
 
 
婉琳當然不知道她只是為了回報參考英文報告的救命之恩而胡亂說的話會有這麼深遠的影響。她只是確實感覺到晨恩變了,而且應該是往好的方向變了。
 
 
一天的課結束之後,麗玟在系館門口等坐著計程車的景嵐出現時,晨恩也背著背包從系館裡走出來,準備要回家。
 
「在等他嗎?」他淡淡的問。
 
「嗯,」麗玟點點頭,「他今天去復健,所以可能會慢一點吧。」
 
「復健?」
 
「他的小腿被鋼筋壓到骨折了,不過復原的情況好像比預期的好,聽說再過半個月就可以正常走了。」麗玟看見黃色計程車緩緩駛近,「啊,那應該就是他了。我先走了,明天見!」
 
「再見。」晨恩看了漆黑的計程車車窗一眼,轉身離去。
 
 
景嵐看著原先站在麗玟身邊的男孩,覺得他有點眼熟。但細想後,才記得曾經在接麗玟回家時看過他。想必是系上的同學。
 
麗玟鑽進後車座,滾到他懷裡,「復健得怎樣?」
 
「非常好,」景嵐微微笑道,「再過半個月就可以不用柺杖了。」
 
計程車從校園後門出來,轉上新生南路,隨即在辛亥路右彎,經過和平東路,駛進一條一旁有著小學圍牆的小巷,左彎右柺後,停在一棟公寓大廈前。
 
自上海回來後,考慮到不能開車上班、要到醫院報到、又要增加和麗玟見面的機會,景嵐在這裡租了一層公寓。這樣一來,他不但要去哪裡都很方便。而對麗玟來說,能就近到師大夜市吃晚餐和宵夜也是一大福音。
 
麗玟的父母雖承認了兩人的往來,還是規定她一星期只有週五晚上可以在景嵐家中過夜,其他時候要在婉琳或其他同學家則不在此限,但需事先報備。有過當初慘痛的經驗,現在婉琳已經不再會替她撒謊了。麗玟也沒打算破規。她知道這對父母來說已是極大的讓步了。
 
麗玟到公寓裡放下了背包,只帶上手機和零錢包,轉身下樓。在門口等著的景嵐問她,「婉琳跟維翰要來嗎?」
 
「維翰要打工,婉琳熱舞社有活動的樣子。」
 
他們走小巷到師大夜市去。夏季已至,夜市從晚餐時分就已經人潮洶湧,且是越夜越繁榮。雖然天氣已炎熱起來,麗玟和景嵐都不約而同的想吃鐵板燒,便到夜市巷裡一間在漫畫店旁的鐵板燒店去。
 
而既然天氣熱了起來,麗玟也自然而然換上了夏日穿著。對此景嵐半喜半憂。喜的是可以看到麗玟每天都變出不同一套可愛的衣著 照她的說法,她的夏日衣櫃是冬日的三倍有餘 憂的是她一穿上細肩帶,配上短褲,走在路上,原本就已經不算少的目光現在是完全爆增到他想忽視都不行的地步了。只能說夏天的夜市根本就是集體的走秀台:你看人,也被看。
 
他可以理解人們想要多看一眼美好事物的心態。他自己也不是聖人,有美女他也會多看幾眼。可當那些眼光黏死在她前凸後翹的部份遲遲不離開,他就有些不悅了。他認同審美,但他不認同視淫。
 
尤其是有一回他在後面走得稍微慢了點,和麗玟拉開了點距離,以致於清清楚楚聽見了一旁兩名男孩的評頭論足「夠兇,不過手臂粗了一點」,他實在忍不住,瞪了他們一眼,冷冷說道「嘴巴放乾淨一點」。
 
沒想到這兩個男孩退得遠了點後,嘴巴還是不饒人「她男友原來是個掰咖,還這麼嗆」。要不是麗玟轉回來找他,他還真很想回去教訓那兩個瘦乾巴的白目,讓他們知道就算他只剩一隻手也能輕易把他們幹掉。
 
不過,有一點他不太懂的是:為什麼他也受到那麼多注目禮?他已經習慣在學生時代,和景茗一起走,所有女孩都會像飛蛾撲火一樣掛在弟弟身上,樂得他清閒一身。而進了職場,就不常有機會接觸大量年輕的女性,所以也毫無感覺。直到現在被野放在夜市裡,他才發現時下女孩的目光真是大膽到讓他很無力的地步。他明明已經很低調了。
 
 
幸好麗玟似乎對這些目光完全絕緣。在夜市裡,她眼中依照順序只有食物、路邊的擺攤品、跟他。也就是說,她會先遊魂似的被食物香氣吸引進夜市,然後在路上不經意偏頭看見喜歡的飾品或是衣服,就癡癡地走過去翻看半天,才突然想起他還在旁邊,急急說道「看一下下…看一下下就好了!」然後在跟他繼續往食物方向走的路上依依不捨望著方才看到的心型耳環,卻又在他問要不要買時堅決地搖頭說「不可以!」
 
 
這樣的場景他其實不陌生。只是他記憶裡的女人是在看著櫥窗裡Cartier的鑽戒並且喃喃自語著說「什麼時候你會有錢到可以買這個給我呢?」然後去吃在他吃起來跟普通餐廳其實沒什麼兩樣的米其林三星餐廳,並開一瓶三十英磅的酒,要他付完帳後,送她回家,並在上樓前挑逗地在他唇上留下一個吻說「我不想要進展得太快…」起初他還以為那是往來的正道,後來弟弟得知後哈哈大笑「那樣的女人連一英磅都不值!」
 
 
他們吃完鐵板燒,回到公寓裡,看了一會兒電視。麗玟本來還算有興趣的看著足球比賽重播 她很快就發現景嵐跟許多歐洲人一樣,非常迷賽車、網球、跟足球。雖然他們並不是從頭看重播,但麗玟還是在正規時間剩下最後五分鐘的時候睡著了。
 
十五分鐘後,她迷迷糊糊地醒來,問說,「誰贏了?」
 
「我支持的那一隊。傷停時間罰球進了!」景嵐語氣裡有顯而易見的快樂。
 
「這樣啊…」麗玟從他懷裡爬起來,問道,「我口渴,你要喝什麼嗎?」
 
「水就好了。」
 
麗玟到廚房去的時候,景嵐的手機響了。他接起來,意外地發現是李安瑟。李安瑟自是先慰問他的傷勢,在得知他已將近痊癒後,語氣明顯放鬆許多。
 
「我其實是一直覺得對不起你的,」李安瑟小聲的說,「因為當初是我提議去看工地的。」
 
「那不是任何人的錯,當然也不是妳的錯。我只是運氣不好。」
 
李安瑟咬了咬嘴唇,壓下心中浮動的情緒。景嵐見她沒有答話,怕她是在胡思亂想,又問道,「旗艦店如何?」
 
「很好,很順利,」李安瑟輕道,「我事實上就是為此打來的。我要辦一個小聚會,請得都會是時尚界的跟政經界的一些朋友。我想要邀你們兄弟來。」
 
景嵐琢磨了她的話。他對投資美容健身俱樂部還算有興趣,但對時尚實在就不怎麼有動力。而李安瑟這樣的安排,很明顯是要為自己跟時尚界的人找財源。李安瑟是他的朋友,如果她真的需要資本,他可以私下贊助,但他此時還無意讓宏景公開跟時尚扯上關係。
 
李安瑟察覺他沉默的涵義,忙道,「你不需要感覺有任何義務…我是作為一個朋友邀請你的。我只是想要看你還安好,就心寬了。就當作是我請你來香港作客人吧!上回你來,我忙走秀,之後就立刻殺去上海了。這回聚會後,你若得空閒兩三天,我可以帶你遊遊香港…這裡有很多好玩的是只有當地人才知道的。」
 
她一口氣說了這許多,滿懷期待他的回應。他說話還是那樣溫雅徐緩,「好吧,妳說服我了,」但下一句話就讓她心涼了半截,「如果我女友想來的話,我可以邀她來嗎?」
 
「當然可以,」雖景茗事先預告過,也曾反反覆覆想起過,實際聽見時她還是痛了一下,「我不知道你交女朋友了! 也不跟我說,真不夠朋友。」
 
「我本來想,但我知道妳之前在忙。妳看妳自己也是到現在才打來,等等、她來了,我問一下。」李安瑟冷汗涔涔地聽著兩人對話,一點也不想想像那畫面。
 
麗玟一聽是去香港,還是見她用的香水的設計師,當然舉雙手雙腳說要去。
 
「她說好,只不要卡到期末考的話,」景嵐笑道,「日期是什麼時候?」
 
李安瑟有些頭暈目眩,「七月初,大概是七月五號,但實際日期我明後兩天訂下來再跟你確認。」
 
「那她應該沒問題。她很期待見到妳,現在都已經蹦蹦跳跳的了,」景嵐掩不住語氣中的寵溺,「她說她從用了妳的香水之後,就不想再用其他牌子的了。」
 
「那我還得先去忙了,我也會給你弟弟發邀請函的。」李安瑟說完,就立刻掛斷通話。她不敢再多談,怕手機那端會突然冒出個嬌柔的女聲來跟她說話。
 
怔怔坐在桌前一會兒,看到桌上放著一瓶自己的香水,拿起來,有股想砸下去的衝動。但她高高舉在空中的手,最後只是猛力甩到了桌上。她掩住臉呻吟,卻悲哀地嗅進從瓶中洩出的香氣
 
 
氣味是女人的文字。她的香水就等於她的語言。而想到她的文字被另一個女人使用在她慕戀的男子上,她無法不感到苦澀。
 
 
而海峽的另一端的小小公寓裡,麗玟正為了這即將到來的旅行而雀躍不已。她只有在很小的時候去過香港,長大後都只有經由該地轉機,沒有真的造訪這城市過。而她對時尚的認知也只有從VogueElle這類雜誌裡得過隻字片圖,可從來沒親身處在所謂的時尚圈中,更別說是認識那些在她想像中都美得像從畫裡走出來一樣的男女了。
 
等興奮稍微冷卻下來,她又擔憂起來,「我是不是要買合適的衣服去參加party啊?我有的好像都不夠時尚,可是我也不知道要怎麼挑。」
 
「我也不清楚,但妳真的擔心的話,我們可以早到一天,叫安瑟或是她的助理幫妳挑衣服。香港這麼大,一定會有適合妳的衣服。」
 
麗玟眉頭皺了起來,「怎麼辦…萬一那邊每個人都超瘦超高,我一定會很難過…」低頭看看自己手臂上被夜市養出來的一圈圓滾滾的肉,「現在減也來不及了吧。」
 
景嵐將拉她到懷裡,頭埋在她的髮間,含糊不清的說,「想太多了…我去過,那邊沒有人比妳更美…」
 
麗玟閉上著,沉醉地享受他在自己頸上留下一連串細碎的吻,並隱隱期待著。直到他突然「嗯」的一聲,開口澆了她一大盆冷水,「期末考是什麼時候?」
 
「…下下禮拜。」麗玟顫顫地開口。
 
景嵐點點頭,說,「那今天一次補足下禮拜五的份好了…」
 
「什麼意思?」麗玟臉色慘白地問他。
 
景嵐不假思索的說,「如果你隔週要期末考,你爸媽不會放人的。」他倒是摸清了麗玟父母的個性。而且,他有點害怕要是她沒考好,會有人衝進公司往他桌上丟成績單…那場景太丟臉了,他不想冒險。
 
看麗玟一副意欲反駁的樣子,捏捏她的臉,說,「想一想,妳撐過期末考,就有香港等著妳去玩!」
 
「好吧,」麗玟囁嚅道,紅著臉伸出手攬住他的脖子,「那我要兩個禮拜的份。」
 
景嵐輕笑著將她壓倒,「待會妳就不要後悔…」
 
 
一週後,麗玟走進總圖,準備要找位子坐下來念書。期末的總圖總是大爆滿,她繞了好幾個樓層才終於找到一個空位 在晨恩的隔壁。
 
晨恩聽見身邊的走動聲,抬起頭來,一張戴著金邊眼鏡的臉辨識出是她後,微微笑了一下,但沒有說話。
 
麗玟默默點了點頭,拉開位子坐下,從背包裡拿出微積分和普化課本。她和晨恩坐的是有隔間的位子,所以一但將頭埋進了書本裡,就可以心無旁騖的念書。
 
 
好一陣子,偌大的圖書室一角靜悄悄的,只間或夾雜著翻書聲和壓低的清喉聲。晨恩念完了普心,起身要去洗手間,卻看見鄰座的麗玟一頭栽在普化課本上。
 
他本來以為她念到睡著了,卻看見她握著筆的手在課本上歪歪斜斜地劃下痕跡。疑惑地點了點她肩膀,見麗玟一臉哀怨的轉過來,小小聲的說,「我完了啦。」
 
晨恩壓低音量道,「要我幫忙嗎?」
 
麗玟睜著水汪汪的眼睛,點了點頭。
 
 
三小時後,兩人筋疲力盡的走出總圖。麗玟用力伸了個懶腰,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哇,都已經九點了!普化真的是我的剋星,早知道我就選普物,我物理好像一直都比我化學好。幸好撐過這最後一次考試,就可以跟化學說掰掰了!」
 
「要回家了嗎?」晨恩問她。
 
麗玟沉默了一下。她其實很想「偷偷」跑去見景嵐。她跟父母說會留在學校念書,也確實乖乖念到了現在。而景嵐的公寓就在騎腳踏車不到八分鐘的距離外。
 
但她還是不敢這麼做。一來她對不起良心,二來她怕景嵐看到她會k她的頭叫她回家去。
 
「我還是坐車回家好了。」她悶悶地說。
 
「我送妳回去吧。」晨恩說。
 
麗玟遲疑地看著他。晨恩又說,「妳男朋友腳骨折也不可能開車來載吧? 而且我們還可以先繞去師大夜市一趟買宵夜。」
 
宵夜!麗玟覺得她肚子裡一陣咕嚕咕嚕聲,好像在跟她說「我要吃可麗餅!」她知道她應該節制飲食,嚴禁宵夜,尤其她半個月後要去香港參加一定有很多俊男美女的聚會。
 
可是考試的壓力越大,胃中的哀求就越難拒絕,而且她開始暗自希望可以在夜市看到景嵐。這樣她至少有理由可以說「不是特地來找你的,只是剛好來買宵夜碰到」。
 
他們到師大夜市去,麗玟買了玄米茶和紅豆抹茶可麗餅,晨恩買了海鮮總匯,並在店裡吃。麗玟邊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晨恩聊著對考試的厭煩和暑假的計畫,邊天真的期待景嵐會突然從哪裡冒出來。
 
事實是,景嵐此刻人正坐在信義區一家餐廳裡。他正對面坐著的冷豔女子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好同學林堇。林堇身邊則坐著另一位同樣打扮入時的女子。
 
他們見面的理由很簡單:景嵐想找林堇替他設計下一間餐廳,所以請她吃飯賣賣人情,而林堇則想讓多年老友見見她的女友,下個評鑑。
 
這一頓飯吃得很融洽。林堇的女友凱希個性十分開朗,輕易的就給景嵐留下了好印象,他向林堇使了個眼神,意思是「她過關了」。
 
「聽小堇說,你在上海有開一間美容俱樂部?」凱希問道。
 
「我只是出資。」
 
「怎麼會想投資啊?」凱希笑問,「宏景不是作海運,跟美容扯不上什麼關係?」
 
「是我一個香港的朋友,叫李安瑟的設計師說服我的。」
 
「李安瑟!」凱希驚道,「是那個『Andromeda』的設計師嗎? 我超喜歡她的衣服,還有她的香水!」
 
「是啊,她跟我是好朋友,最近還邀我去參加她的時尚聚會。」
 
「哦?」林堇挑了挑眉,別有意味地看著他,「好朋友?」
 
景嵐如何看不透她的話中有話,淡道,「真的只是好朋友,而且我已經有女友了,別亂配對。」
 
「女友?」換林堇吃驚,「誰?這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都不知道?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朋友啊?」
 
怎麼我身邊的人都覺得我欠他們一份近況報告?景嵐翻了翻白眼,「還記得上次在Crimson River,經理帶進來的那對夫婦跟他們的女兒?」
 
「你跟有夫之婦搞?」林堇更驚。
 
景嵐很想抄起桌上的杯子敲她的頭,不過還是忍住了,「是女兒!」
 
「那女兒…」林堇回想了一下,「記得看起來很年輕。」
 
「是很小,她還是大一。」
 
林堇「噢」了一聲,好像要說什麼,但沒有說出來。
 
景嵐皺了皺眉,「有話就直說。」
 
「嗯,沒有啦,」林堇半自言自語的說,「我只是以為你已經過了風花雪月的年紀,現在找的對象都會是認真的。」
 
「我哪句話讓妳聽起來覺得我不認真?」景嵐沒好氣的反問。
 
「那你要認真的再等三年? 還是五年? 現在好像大學畢業都非得念個一兩年研究所。」林堇問道。
 
「三年就三年,五年就五年,」景嵐一口飲盡杯中的紅酒,「而且要說服我媽也還得花上一些時間。」
 
「啊,對,我都忘了你媽這個狠角色。她沒有拼命塞相親對象給你嗎?」
 
「當然有,不過之前景茗在馬賽,我每隔一陣子就會逼他回去『省親』,這樣她就會只記得要替他找,暫時沒空騷擾我,」景嵐嘆口氣,「不過她還是在這裡安插了個間諜,想到我就有氣。要不是看在這間諜是開國元老、功勳彪炳的份上,我早就開除她了。
 
我媽也真是的…我可以體諒她想要替我跟景茗找到歸宿的心情,尤其又因為老爸身體不好,嘴上常念著要抱孫子。可是她該知道這種事是勉強不來的。不是說對方有傾城美貌還是萬貫家產,我就一定會被吸引。
 
她該明白自己的兒子們既不是沒有知覺的籌碼,也不是只有動物本能的嬰兒製造機。我希望她親自看到麗玟後,會看得出麗玟的優點,喜歡她並接受她。我希望她了解自己的兒子並不是沒有眼光的白癡。」
 
 
林堇訝異地看著他,「你還真的是很認真的在思考。」訝異又轉為好奇,「這個麗玟是有什麼獨特之處,讓你這麼快就下定決心啦?」
 
景嵐替自己又斟了半杯酒,拿起杯子輕晃,望著深沉的液體蕩漾著,微微笑道,「我覺得那是很難形容的…硬要說的話,就是她很可愛。」
 
「總之就是你喜歡老牛吃嫩草就對了。」林堇毫不客氣地譏諷他。
 
「我才沒那麼老。」景嵐白了她一眼,隨即說道,「麗玟雖然還很年輕,但她具備的特質很好。她很純真善良但不愚蠢,並且願意接受新的觀點,不侷限在既有的想法裡。她也許不是絕頂聰明,但她懂得運用現有的知識。」
 
「聽起來像是我會想雇用的人。」林堇笑道。
 
「正是如此,」景嵐靜靜笑道,「不過我搶先一步了。」
 
 
吃完了飯,和林堇及凱希道別,上了計程車,他的手機就響了。
 
「喂?」麗玟聲音可憐兮兮的,「你在哪裡?」
 
「剛吃完飯要回家。妳到家了嗎?」
 
「嗯。」她不敢說自己到夜市去。
 
「書念得怎樣了?」
 
「還可以,有同學教我念化學,所以應該會過…」
 
 
不知為何,聽到「有同學」三個字的瞬間,他腦中一閃而過從計程車中看見在系館前站著的男孩。他隨即覺得那是因為那男孩是除了婉琳和維翰以外,他唯一認得的心理系學生。況且就算真的是那男孩,他也不會多想。
 
他不是個喜歡疑神疑鬼的人。況且管他是誰,能讓麗玟順利考完的就是個好同學。
 
 
麗玟沉默半天,細聲說道,「我好想看到你。」
 
「我也想,」景嵐柔聲道,「所以好好考吧。考完妳就可以無憂無慮三個月了。」
 
「也對,而且還可以去香港,」麗玟心情快活了些,「你暑假有要幹嘛嗎?」
 
「我不是學生,我沒有所謂的暑假,」景嵐淡笑一聲,「不過妳想出去玩個兩三天的話,只要事先安排好,應該沒問題。」
 
「真的嗎?」即使只聽得到聲音,他也完全可以想像麗玟此刻的興奮表情,「那我想想,想好跟你說!」
 
 
他們又短暫聊了一會兒。掛斷前,麗玟輕輕說道,「我好高興我跟你在一起。」
 
景嵐發覺他越來越喜歡她這種直率的坦白,笑道,「我也是。」
 
麗玟頓了一下,說,「雖然,我不是用很浪漫的理由認識你的…可是我不後悔。」
 
景嵐發覺他的心臟停了一下。他們從來沒有再提過最初的會面。他有時甚至想要選擇遺忘。如果他和麗玟的故事是一本書,他會有衝動要把前三章撕掉。這樣,他就不會偶爾陷入矛頓的思緒:
 
如果當初他沒有悖離理智的話,他現在還會這樣幸福嗎?
 
 
他嚥下沉默,吐出一句藏在心底已久的句子,「如果妳還有機會再選一次,妳還是會這麼做嗎?」即使妳之後必須經歷那些痛苦才能到現在的境地,「也許…妳會在其他地方找到同樣讓妳快樂的人。」
 
他或許可以每天跟妳同時上下學、和妳一起念書,不會在妳說出某些詞彙的時候一臉不解,也不會三天兩頭告訴妳他得出國。
 
 
手機那端停頓沒有很久,卻像是經過了百年。
 
麗玟的聲音輕舞飛揚,「說『如果當初』沒有什麼意義吧。我想沒有什麼選擇是正確的…只有好跟壞的。我現在覺得很幸福,證明那是個好的選擇,那樣,就夠了…」
 
景嵐閉上眼,覺得她的話像是溫暖的夏夜的風,吹進了心裡,「妳說得對。」
 
「嗯,那,晚安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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